錢亞歲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教官,壓低了聲音。
“這些教官下手可真狠,我拉都拉不住,而且他們可真特么團結(jié)!本來只有我們班的教官動手,不一會兒就又來了好幾個幫忙,你們教官也參與了?!?p> “那學(xué)校有說怎么處理嗎?”
“我同學(xué)他爸媽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校領(lǐng)導(dǎo)在電話里承諾會給他們一個交代,聽上去不會輕易罷休。不過也是,我要是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打他們兒子的家伙,估計參與打架的教官都要倒霉?!?p> 秋分心里舒了口氣,只要不是錢亞歲,她對于誰被打一點也不關(guān)心。
“還好你沒事?!?p> 五個字從秋分的嘴里淡淡地吐出,明明是簡簡單單的話語、平平淡淡的語氣卻讓錢亞歲心里一暖。他摟著兩個人的肩膀,語氣真誠。
“放心吧,我又不傻,我也就會挑你們這樣的軟柿子捏,才不會去惹教官這樣的硬石頭?!?p> 秋分和袁仲春齊刷刷地給了他一個白眼,某人自動忽略。
午飯后的自由活動時間,秋分到一顆大樹下等夏至。這里比較偏遠,人煙稀少,秋分很喜歡。
她靠著大樹,閉目眼神,感受著穿過層層疊疊的阻礙投在她眼皮上的那抹光亮;感受著有點燥熱的微風(fēng)拂過臉頰揚起額邊碎發(fā)的溫柔。
浮生若夢,樹影婆娑。
“你最近怎么了,干嘛不理我?”
一個男生略帶抱怨的聲音竄進秋分的耳朵。
她睜開眼,默默嘆了口氣。上帝吝嗇得連片刻安靜都不賞給她。她想起身離開,卻怕驚擾說話的人,只好探出半個腦袋,往樹后瞅了瞅。
大樹粗壯的身軀擋住了她的視線,只能看到站在左邊的人。
看清楚來人,秋分的眼眸劃過一絲驚訝,立馬收回視線,正襟危坐。
“沒有,你想多了?!?p> 這個聲音很熟悉,秋分壓抑著自己的好奇心,可腦子已經(jīng)自動在數(shù)據(jù)庫里搜索對象。
夏小小!
秋分摟住自己的腿,把頭埋進去,像只鴕鳥似的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我什么都沒聽見,沒聽見。
她這樣勸告自己,可耳邊還是不斷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
“夏小?。∧愀陕锟偸沁@個樣子,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說出來行嗎?”
“我說了沒有,你到底要怎樣?”
“你!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我能看不出你的異常?我到底怎么你了,讓你成天躲著我?”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p> “什么叫與我無關(guān),和你有關(guān)的事就和我有關(guān),我答應(yīng)過譚竹要好好照顧你的?!?p> 夏小小眼眶濕潤,微微發(fā)熱。她冷笑一聲,看著譚林,語氣淡漠。
“別自以為是了行嗎?誰需要你照顧,我自己有手有腳的,能把自己照顧好,我不需要你的好心,你還是留著你的溫暖給別人吧?!?p> 夏小小撂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要離去。譚林本來就憋屈,現(xiàn)在被她冰涼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
“你別走,你這話什么意思?不說清楚不許走?!?p> “放開我!”
譚林死死拽著夏小小的手腕,面色緋紅。秋分只聽見他的聲音,都能感受到他沖天的憤怒。
“不放!”
夏小小用力掙扎,像是發(fā)狂的小獸,咆哮哭泣,分外凄厲。
秋分被狠狠地震撼到了,她從未見過譚林如此失控的模樣,也沒聽過小小如此尖利的吼叫。
他本是個吊兒郎當(dāng)?shù)牟涣b少年,她本是個溫柔似水的嬌弱姑娘,是什么讓他們失去自我,展現(xiàn)出這猙獰的一面?
除了偉大的愛情,秋分想不到別的答案。
“我想保留最后一點尊嚴,求你了,放我走?!?p> 夏小小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以她最不希望的方式呈現(xiàn)在譚林面前。如此狼狽,如此沉重,如此心碎。
譚林怔怔地盯著夏小小,眼底的憤怒只剩下心疼和愧疚。他有些慌亂地松開手,白皙手腕上那一圈紅色的印跡讓他眼眸驟然收緊,眼前一片空白。
他像是全身突然泄了氣,踉蹌著向后退了幾步。
夏小小淚如雨下,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跑開。留下譚林呆呆地盯著她的背影,像個木偶般一動不動。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譚林無力地跌坐在沙地上,呆若木雞。為什么他們就成了這樣?
秋分不敢出聲,緊緊地抱著自己,和譚林一樣沉浸在時間的閘口,等待下一波洪流將自己推走。
好一陣沉寂,只有風(fēng)拂過綠葉的沙沙聲,只有那倔強不屈的蟬鳴,不絕于耳。
秋分萬分慶幸地是夏至沒有半路出來,而是等待夏小小離開后才晃晃悠悠地走過來。
譚林見狀,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轉(zhuǎn)身離去。秋分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一陣酸痛,她聳聳肩膀,揉了揉大腿。
“剛才是誰?。窟@這么偏僻,我還以為只有你這樣的隱士才會光臨此地呢!”
“你不是也來了?”
夏至倚著大樹站立,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扇風(fēng)。
“唉,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吃不飽,睡不好,還累成狗?!?p> “堅持一下,就剩三天了。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
夏至笑了笑,故意抬杠。
“三天我就要三次一睜一閉才能過去?!?p> 秋分對她的無理取鬧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也不爭辯。
夏至晃著自己的長腿,覺得有點無趣。
林秋分太無趣了,無論你說什么她都可以一笑置之。她瞬間有點不耐煩,不知是因為天氣,還是什么別的隱藏的原因。
“你叫我來干嘛?快點說,說完還得回去睡覺呢!”
“我......我......”
秋分滿腦子都還是夏小小和譚林爭吵的畫面,一時間思緒混亂,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
“怎么了?你這個樣子讓我很害怕,你不會是對我有什么不良的企圖?”
夏至夸張地抱緊自己,表情驚恐,表演痕跡過重。秋分被她做作的樣子逗笑,慢慢找回丟失的嗓音。
“我來找你問件事?!?p> “什么事?”
終究沒抵抗過該死的好奇心,秋分不著痕跡地準備打探一下八卦。
“夏小小現(xiàn)在還和你一個班嗎?”
“對啊,她和我一起選的文科,都在5班。”
秋分有些緊張兮兮地盯著夏至,語氣難得有些猶豫不決。
“那她和你說過譚林嗎?”
夏至歪著腦袋,手里拽著一根狗尾巴草,認真地想了想,然后猶疑地搖了搖頭。
“那你見過剛才那個男生嗎?”
夏至奇怪地看著她,覺得今天的林秋分異常不對勁,她一個兩耳不問窗外事的人今天怎么那么熱心地打聽與她沒有什么交集的人?
要不是她早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袁仲春,還以為她喜歡上剛剛那個男生了呢?
“有點眼熟,但不記得了。又不是帥哥,我看那么清楚干嘛!”
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恼Z氣,自信坦蕩的姿態(tài),這就是夏至。
秋分無奈地搖搖頭,看來又多了一樁懸案。
這個八卦就上演了一個開始,就斷了后續(xù),弄得她滿心遺憾。好似看一半的書,突然被人搶走了,留下你呆坐在原地,拼命回味,自行想象后面的情節(jié)。
想象力四處游蕩,打聽著一個又一個不靠譜卻蠱惑人心的答案。
午睡的時候,秋分沒睡著。一閉上眼,夏小小和譚林的臉就自動浮現(xiàn)在腦海。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引得下鋪的同學(xué)一陣牢騷。她只好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發(fā)呆。
大概以前的她太過封閉,突然丟給她這么大一個瓜,她不吃覺得特別特別遺憾。
下午訓(xùn)練的時候,秋分一直盯著譚林不放。也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炙熱,弄得她旁邊的女生都被感染了。兩個人默契地一起盯著譚林的后腦勺。
譚林整個下午都不在狀態(tài),一向活蹦亂跳的他突然安靜起來,連教官都不習(xí)慣了。譚林可是動不動就懟得他啞口無言。
但他就有那種本事,讓你生氣,但又不至于太生氣。
可貌似這個優(yōu)點并沒有在夏小小身上見效。
在譚林第三次轉(zhuǎn)錯了方向之后,教官終于發(fā)飆了。生氣得臉色鐵青。
“譚林,你是不故意和我作對。”
譚林搖搖頭,面色不佳。
“那你這是什么意思,我說普通話你聽不懂?”
“聽得懂,只是你普通話確實不太標準?!?p> 語氣真誠,無辜地令人發(fā)指。
教官瞬間憋得滿臉通紅,瞪著譚林,嘴抿得緊緊的。
他大概很想把譚林臭罵一頓,但又怕自己開口就被他說中。秋分都覺得他憋得分外難受。
“你,給我跑圈去,我不說停不許停?!?p> 譚林沒有反抗,拖著步子就朝紅色塑膠地而去。
“快點,磨蹭什么呢?”
教官的怒斥并沒有起多大作用,譚林我行我素,依舊慢慢悠悠地前進。又或者他根本沒聽進去?秋分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是一物降一物。
譚林頂著烈日,一直跑一直跑。教官似乎已經(jīng)把他遺忘了,專心致志地訓(xùn)練他們走正步。
等休息的時候,操場上突然沒有了人影。
“譚林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