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上海迎來了第一場雪。雪花落下,像簌簌的落葉般輕盈,因為意想不到,所以帶給人的快樂也超乎想象。
秋分結(jié)束最后一天的教學工作,牽著袁霜降小朋友的手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他。
他此時正笑意盈盈地沖他招手,笑得如飄飛的雪花般單純真摯。
秋分想要沖出去,卻害怕手里的某小只跟不上,只得耐著性子遷就他的步調(diào)。
她推門而出,看見立在寒風中的他,心里似有暖流淌過,熱氣蒸騰而上,直抵眼眶。
“你怎么來了?不是說好學校門口集合嗎?”
她伸手替他撣了撣發(fā)絲上的皚皚白雪,溫柔地責備,不過細細品嘗,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面并無怒氣。
他握著她的手,放在嘴邊哈氣。白色的霧氣繚繞,將他的面龐氤氳得有些模糊。
“我想你了唄,順便來看看是哪個小兔崽子這么有魅力,讓你能狠心拋下我……”
說罷,他低頭揉了揉某個小不點的頭發(fā),嘴角勾著笑,樣子輕佻。
袁小朋友皺了皺修眉,不動聲色地退后兩步,躲開錢亞歲的魔爪,怯怯地望他一眼。
然后伸手拽了拽秋分的衣角,神色鄭重,囔囔地問:
“他是你男朋友嗎?”
秋分不好意思地一笑,覺得被小孩子問起這個問題很是尷尬。
不過某人正虎視眈眈盯著她,她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不敢直視袁小朋友干凈明亮的眼眸。
“你眼光有待提高。”
秋分正瞪著某個搞事情的罪魁禍首,忽聞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腳下響起。
她不由地一愣,隨即咧開嘴角,笑得舒暢。
順便摸了摸霜降小朋友那兩團雪白的嬰兒肥,看著被噎得無話的某人,看好戲。
“嘿?你這小子很狂妄??!”
錢壓歲橫眉一挑,憤憤地打量著眼前的小不點,覺得甚是礙眼。
“林老師,我怕?!?p> 霜降小朋友順勢藏進秋分的懷里,一臉委屈狀惹得秋分心都要酥了。
果然她像母雞護蛋一樣將某小只摟得緊緊的,瞪一眼錢壓歲,用責怪的眼神將他看著。
“你怎么能和小朋友一般計較呢?”還是這么可愛的小朋友。
錢亞歲委屈地攤手,然后氣憤地指著某個正裝可憐的小子。
“你難道看不出來他是故意的?”
秋分低頭看了一眼霜降小朋友。他正仰著頭,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輕輕搖頭。
小鹿般清澈無辜的眼神瞬間就將秋分征服。
“怎么可能?霜降一直很乖,是不是?”
說著,她揉了揉某小只柔軟溫涼的發(fā)頂,目光溫柔地似要融化的春雪。
某小只聞言配合地點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只有那雙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在垂下時,閃過一抹精光。
錢壓歲自然不會漏掉他得逞的微笑,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恨不得一把把他丟出去。
竟敢和他搶人,活得不耐煩了是吧?他越想越氣。
“霜降,下課啦?!?p> 正當某大只和某小只僵持不下時,一個清脆的女聲打破了僵局。
霜降小朋友聽見媽媽的呼喚瞬間就把錢壓歲拋在腦后了,拉著秋分朝他媽媽奔去。
錢壓歲盯著他們的背影,恨恨地握緊了拳頭。要不是看他牙都沒長全,他真想把他暴揍一頓。
袁媽媽和秋分說了什么,朝錢亞歲笑笑,笑容破有深意。
沒一會兒,母子倆就揮手和他們告別了,準確來說是和秋分告別,因為某小只根本沒再看錢亞歲一眼。
有時候被對手無視才是最大的恥辱。
錢亞歲看著某個小短腿爬上車子后座,雖然知道他看不見,還是給了他一個白眼,作為報復。
秋分回頭時,恰好看見他苦大仇深的受氣模樣,抿著嘴笑起來。
“你還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幼不幼稚?”
某人幽怨地瞥她一眼,
“我倒是希望你把我當小朋友,這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賴在你懷里了。”
哼,都叫那個臭小子撿了便宜,對此他很是不爽。
秋分對他的無賴早已免疫,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你就長了個頭罷了,別妄自菲薄?!?p> 錢壓歲本以為她是在夸他,轉(zhuǎn)念一想,卻覺得哪里不對勁。
“你………”她這分明是在嘲諷他只長個子不長腦子。
秋分望著他惱羞嗔怒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你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的同情狀。
“林秋分!前三不打你是不是欠揍了?”
他裝腔作勢地舉起胳膊,惡狠狠地盯著她,頗有幾分氣勢。
然而,當事人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毫不在乎地邁開步子。
某人再次被無視,尷尬又無奈,暗暗嘆了口氣,把腿追趕前面慢慢悠悠晃蕩著的女孩。
“那個………我們等會兒吃什么?”
話題峰回路轉(zhuǎn),委屈默默吞咽。錢亞歲覺得今天這么倒霉很可能是出門前沒看黃歷。
“怎么?醋沒吃飽?”
她抿著嘴打趣,一對眸子清亮無比。滿天飛雪也掩蓋不住她的眼中的旖旎。
某人訕訕一笑,摸了摸鼻尖,眼神飄忽。打死不能承認,這是他最后的倔強。
“嘿嘿嘿,我不是逗他呢嗎?這小孩看上去一本正經(jīng)的,長大后八成和袁仲春一樣無趣?!?p> 他振振有詞道,完全沒有背后腹誹別人的負罪感。
“真的?”秋分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語調(diào)自然而然地上調(diào),顯然不信。
“比真金還真………不過細細想來,剛才那個小屁孩確實和袁仲春長得有點像。
他小時候也是這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表面功夫無人能及。
我們每次犯了事他都能逃脫責罰,不像我就是那個挨打的?!?p> 憶起往昔,可謂是一把辛酸淚。他不禁扼腕,甚是凄楚。
秋分若有所思,訥訥道:“他剛好也性袁,你說巧不巧?!?p> 兩人面面相覷,胡思亂想一陣,回到學校收拾好行李,踏上回家的征程。
高鐵站人來人往,春運就是這樣,要怪只能怪自己的爺爺奶奶太能折騰。
“你拉好我,免得被沖散了?!?p> 他拎著行李箱,不放心地看她一眼,苦口婆心地囑咐。
秋分本就生得瘦小,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就如細針掉進大海般不起眼。
她自然知道春運的可拍,以前不是沒有一個人擠過。
可此時有人替她操心,替她考慮,她莫名地安心。
從小到大,她幾乎沒有被寵愛過。
父親沉默寡言、冷若冰霜;母親刀子嘴豆腐心,往往通過責罵來表達愛;
妹妹年幼無知,更不可能期盼她來關(guān)心自己。她身為長姐,反而要常常替她思前想后、擔驚受怕。
這么多年,她一直是一個人在獨行,如今身邊有了另一個人。
他會替她擔心、會替她考慮、會為她心疼,她覺得像夢一般,美好地不真實。
“怎么了?”錢亞歲見她愣愣的沒反應。
“沒什么,謝謝你。”她鄭重其事的道謝被周圍的喧囂淹沒,他沒聽清。
“什么?”
她笑笑沒說話,眼眶微微泛著熱淚,似溫泉般水汽彌漫。
好不容易上了車,找到座位坐下,秋分累得夠嗆,上車不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
錢亞歲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肩上,溫聲細語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的肩膀堅實有力,溫暖的觸感將秋分僅有的一點意識消磨殆盡,她眼皮慢慢垂下去。
錢亞歲淺淺一笑,輕扶著她散落在他胸前的發(fā)絲,細細地梳理,像是在進行某種莊重的儀式。
“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多體貼?!?p> 坐在他們對面的是一對情侶,女孩不無羨慕地看看秋分,再看看錢亞歲,沖自家男友撒嬌。
錢壓歲聞言輕輕掀起眼簾,沖他們抱歉一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女孩點點頭,掐了自家男友一下,低聲在他男友耳邊呢喃。
“看看人家。”
男人被她搞得有些不耐煩,“等你像人家女朋友一樣溫柔的時候,我就和人家男朋友一樣體貼了。”
女孩臉色一僵,面子受到打擊,狠狠地剜了男子一眼,生氣地扭過頭去,徹底沒言語了。
錢亞歲全程低著頭,但光聽聲音他就可以想象他們各自的表情。
他偷偷覷了一眼臉色難堪的男子,偏頭望著睡得香甜的女孩,微微翹起嘴角。
一種自豪且慶幸的情緒漫上心頭,將他一顆心填的滿滿的。
他只覺得很圓滿,十分圓滿,非常圓滿。
高鐵平穩(wěn)地穿過隧道山巒,跨過城市湖泊,將他們送至最初的地方。
幾個小時一晃而過,秋分這一覺睡得很踏實。
直到距離上川不到幾公里的地方,她才轉(zhuǎn)醒,睜著迷迷糊糊的眸子,睡眼惺忪。
“到了嗎?”
錢亞歲聳了聳發(fā)麻的肩膀,替她攏了攏凌亂的頭發(fā)?!翱斓搅耍R上就到家了?!?p> 秋分打個哈欠點點頭,意識還有點恍惚。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要振作精神。
“你胳膊麻了吧,我?guī)湍闳嗳?。?p> 錢亞歲十分欣慰,剛想脫口而出一個“好”字,卻被對面的人搶了先機。
“你看看,人家女朋友多體貼。”
秋分莫名其妙地望男子一眼,默默承受了女子凌厲的目光。
誰能來告訴她,她睡著的幾個小時到底錯過了什么?
錢亞歲捏了捏她的手,抿著嘴笑起來,一雙眸子彎成兩片新月。
“等會兒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