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妓院偶遇十八
一枝紅梅,兩點(diǎn)浮香,三杯濁酒話日常。
東廂軟語,西街吆喝,南來北往江湖客。
歡合居!
這地方就有林浩懷說的辦法?
“坐呀!”
林浩懷一把按下阿離,手往小碟里抓了一把瓜子,悠哉悠哉的嗑了起來。
“這地方,你確定是咱們能來的?”阿離眼瞅著周遭這男男女女,袒胸露乳何其放浪形??!
林浩懷見她畏手畏腳,又捂著嘴低聲道:“放心,我跟著我三哥來過!這里很少有官府來查!”
“很少?為什么這地方會有官府來查?”阿離瞥了一眼中間的臺子,一片鵝黃的晚燈照得人心境格外輕松。
林浩懷見她不問清楚誓不罷休,免不得抱怨道:“你還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只要有銀子,啥都不是事。快看,要開始了?!?p> 阿離往那臺子上一看,果然見了七八個曼妙舞姬從幕后翩翩而來。剎時,一片喝彩聲震耳欲聾。
“湘繡!湘繡!”
幾個喝著酒的壯漢扯開了嗓子,臉上的油皮泛起光來。
那七八個舞姬里一個著紅衫的女子最是撩人,抬眸一笑攬盡芳華。
“那便是湘繡?”阿離遠(yuǎn)看著舞姬那一番做派,不禁發(fā)問。林浩懷這小子此時哪還嗑得動瓜子,早已口水流了一地,兩耳只當(dāng)擺設(shè)!
一時,鼓樂響起。
一聲箏一擊鼓,弱水三千心激蕩。婉轉(zhuǎn)婀娜魂不休,輕聲淺語唱不盡,俗家兒女最多情!
這坊間小調(diào)一起,那喝酒劃拳的忽的停了下來,一個個聽得如癡如醉。
阿離自是不解這其中滋味,只一味盯著那舞姬的曼妙身姿,心中念起祭祀禮獻(xiàn)舞一事,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暗道:難道祭祀禮跳這種舞?
再一看林浩懷那小子,整個人像掉進(jìn)了糞坑熏壞了腦子,一副癡傻模樣。頓時生了許多無趣來,撐在桌上閑嗑瓜子。
一雙眼卻是四下里亂轉(zhuǎn),一抬頭看到樓上,撞上一雙邪魅的眼。阿離一個激靈,只覺渾身被看穿,忙拿手捅林浩懷。
林浩懷哪里能知道她的信號,依舊看得入迷!直到那一聲奪命的‘阿離’響起。林浩懷才驟然回到現(xiàn)實(shí),回顧左右哪里還有阿離蹤影。
再尋聲望去,卻見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男子倚在欄上大喊。不是別人,卻是大名鼎鼎的十八王爺。
林浩懷一看到這個人,心中便明了阿離為何不見蹤影了。望著他勉強(qiáng)擠出了一個笑,也慌的拔腿就跑。
林浩懷剛沖出歡合居,便見阿離慫包似的站在門口。林浩懷自知跑不脫了,便乖乖的也站到了跟前。
不多會兒,十八才懶懶的出來。手上端著那把白玉簫,半笑半惱的看著阿離。
“呵呵,你怎么也在這兒?”阿離雖平日里對十八吆五喝六,但心底里還是帶著三分懼怕的。
“你小子膽兒可真大,竟帶著她逛窯子!”十八壓根兒不搭理阿離,只詭笑著質(zhì)問林浩懷。
林浩懷如何不知這十八王爺?shù)拿?,那可不是個好招惹的主。
“王爺恕罪!小的只是一番好心?!?p> “好心?你這番好心還真是天地可鑒!”十八一抬簫,點(diǎn)著阿離的額間,道:“說,你又是如何出了無涯書院?”
阿離被他這一問,便道:“如今已是年關(guān),書院里放了假,我才跟著他出來的。”
十八聽了這原由,竟有些不好發(fā)難了。眸子里少了一絲嚴(yán)厲,又道:“往年放假你都跟著相老頭,怎的今年跑出來了?”
“相師父有事出遠(yuǎn)門去了,自然無暇顧及她!”林浩懷搶著把話講了出來。
阿離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說話。
十八聽了林浩懷的搶話,一抬手敲在了他腦門上,嘴里罵道:“小渾球,竟學(xué)著逛窯子。待我召了你父親來問一問,看他是如何教你這渾小子的?!?p> “王爺快饒了我吧!千萬別傳召我的父親。”林浩懷見十八惱了,慌得哭喪著臉央求。
“哼!”
十八佯裝不依不饒,且看這小兔崽子究竟是何居心。
“十八!不能怪他?!闭l料阿離卻替他開口了,連連擺手。
“那可怪誰?”十八眼眸一斜,幾分嗔怒落在阿離身上。
阿離難得的勾著手指埋頭低語。
“說什么?沒聽清!”十八提高了嗓門,那雙清透的眼眸盯著沿街滿夜燈火。
“我想去參加祭祀禮!但是我不會跳舞?!卑㈦x還是頭一次這般扭捏的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十八聽了,卻是渾身不自在。
“祭祀禮有說讓無涯書院的人參加么?”
十八對建造登天臺一事本無甚好感,更何況這祭祀禮如此繁復(fù)的事情。
“嗯,對?。∥覀儠鴮W(xué)院就有安排人參加?!绷趾茟堰B忙應(yīng)聲。
“阿離是玄學(xué)院唯一的學(xué)生,自然是要參加的。但是老頭不讓她去!”
“為何?”十八一聽老頭不同意,便來了興趣。
阿離搖了搖頭,道:“沒說為何?就說不同意。不讓招惹司星閣的人!”
林浩懷也是個鬼機(jī)靈,一聽這話忙道:“老頭定是和這司星閣的人有過節(jié)!”
話音剛落,十八又是一記冷指敲在他額頭,狠狠道:“妄議師長!”
林浩懷被十八盯上了,自是不得安寧。十八就是這性子,想起一出便能找一個由頭挑刺。林浩懷哪里敢犟嘴,只連連點(diǎn)頭,將這教訓(xùn)全數(shù)吞下。
十八站在街邊,只覺夜風(fēng)微涼,想來也不能將這兩小子狠得太過。轉(zhuǎn)而道:“走,隨我在街上逛逛!”
阿離和林浩懷哪個敢說不,都立刻逢迎,臉上漾出喜滋滋的笑。
年下喜慶,長安大街上熱鬧非凡。沿街搭著商販賣著燈籠年畫,一張張麒麟瑞獸護(hù)宅神像,活靈活現(xiàn)看著歡喜。
阿離不禁嘆道:“這便是風(fēng)臨街頭了!”
林浩懷一臉不解,道:“嗯,這有什么稀奇的,年年如此,沒個新鮮!”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阿離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險些撞在十八身上。林浩懷又納悶了,問道:“難不成你一直住在深山,這怎么沒見過?”
“你小子倒是話多!快去買串糖葫蘆來!”十八聽不得他刮噪,指著不遠(yuǎn)的攤子道。
林浩懷得了命令,喜滋滋的跑了過去。
阿離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想起當(dāng)初和蕭悟塵的約定,不覺生了幾分落寞。
“你真想去祭祀禮獻(xiàn)舞?”十八冷不丁的一問,阿離有些猝不及防,驚得‘啊’了一聲。
十八不等她回答,眼眸一暖,笑道:“我!我?guī)湍?。?p> 阿離有些詫異,這個十八除了和老頭一起耍弄她之外,竟從未有過這么好心。
十八眼看著阿離一臉的不可置信,笑道:“不用太感動!我就是這么樂善好施!”
阿離聽了這句樂善好施,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又想起五年前那句樂善好施,他就把她扔進(jìn)了無涯書院,耍弄了她五年。今日這句樂善好施不知又憋著什么詭計(jì)。
“想什么呢?”林浩懷舉著三串糖葫蘆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一眼看到阿離傻愣傻愣的,不禁喊道。
十八接過一只糖葫蘆,嘗了一口,點(diǎn)頭道:“她現(xiàn)在對我感激涕零呢!我答應(yīng)幫她參加祭祀禮了?!?p> “王爺,您這口味有些童趣??!”林浩懷哪里聽他說話,只被十八吃糖葫蘆的樣子驚到。
“如何?被本王的魅力傾倒?可惜??!你太嫩了?!笔搜哉Z間一臉痞邪,林浩懷愣了一刻,繼而心底發(fā)涼,慌的塞了顆糖葫蘆進(jìn)嘴。心下暗道:都說這十八王爺別具一格,最是放浪形骸。只以為他逛逛花樓不務(wù)正業(yè),卻沒想到還好這一口龍陽之興。
林浩懷一想到這,只覺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不自覺便拉開了與十八的距離。林浩懷雖年不過十六,但這心性已定,真真的是個正直男兒。他那老父親還指著他三妻四妾壯大家族呢。
林浩懷一口咬了糖葫蘆,心底驚得直甩頭。阿離以為是酸澀,拍了拍頭道:“這么酸?”
林浩懷只得連連點(diǎn)頭,抬眼一瞥那十八王爺,那俊秀的臉上掛著一抹游離的魅笑。
“我這個還好!你倒霉些。呵呵?!卑㈦x開心的很快便忘了方才的擔(dān)憂,專心的舔著那紅通通的糖葫蘆。
阿離待在無涯書院的五年里,林浩懷時常捎帶了許多小食扔給她。否則,她連糖葫蘆、糖酥、春餅這些普普通通的小食都未曾嘗過。
“王爺,前面好像有事?”十八的隨從突然跑了過來,面色凝重。
“何事?”十八往那成堆的人頭里望去,嘴里淡淡的道。
那隨從隨即附在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十八的臉色由白便青,也不顧身后的兩人,快步往人群里去。
阿離咬著糖葫蘆看了林浩懷一眼,也跟緊了跑過去。
人群中一陣呼喝,往細(xì)了聽才知有個婦人的悲嚎。
“哇!我不活了!”
婦人哭天搶地,坐在地上,手中抓著一件青色小衫,小衫上血跡斑斑。
人群中幾個男人們拄著鐵棍木桿,氣勢洶洶的叫喚著。
“那畜生一眨眼便不見了,追了半條街都未曾追到?!蹦腥藗儦獾脤⒛氰F棍跺地直響。
十八是最見不得亂糟糟的鬧心,他只愛那昌明盛景。
十八捂著嘴掃了一眼面前的境況,一個眼眸落在隨從身上。那些隨從立刻遣散了圍觀的人群,又將那幾個漢子引到了僻靜些的小巷內(nèi),細(xì)細(xì)詢問。
片刻,隨從便來報。原是那婦人的兒子被怪物擄了去,只留下一件血衣。
那怪物來得迅猛,去無蹤影,竟無人瞧得真切。
“那婦人的孩子多大了?”十八望著昏暗的小巷深處,好似想起了什么。
“不大。才十個月的嬰兒!”
“嬰兒?”十八皺眉,面上的沉重轉(zhuǎn)為憤怒。
“王爺,怎么辦?這怪物定不尋常!”
十八收回眼眸,轉(zhuǎn)身又投向那燈火通明處,沉沉道:“讓這婦人去京府衙門敲鼓,先立了案再說?!?p> 隨從聽了吩咐便跑了過去,十八又徑直往那繁華盛景中去。
阿離緊跟了過去,拉著十八那粉色衣裳質(zhì)問道:“怎么不派人去找呢?”
十八手提白玉簫,擺手笑道:“與我何干?”
“喂,你既知曉,那便與你有關(guān)!怎能裝作不知?你沒看那婦人悲痛欲絕嗎?”
阿離一味說著,哪管其他。林浩懷卻暗暗拉了她衣袖,試圖阻止她。
“別拉我,等我說完?!卑㈦x頭也不回,又拽著十八。
十八最惱別人碰他,忍了一次,沒想到這小猴子又來,已是極不耐煩,露出三分嫌棄。道:“將她帶回去。”
隨從們一聽吩咐,隨即便將她架起。阿離仗著三腳貓功夫護(hù)身,不屈的掙扎了一陣,最后敗下陣來。眼睜睜看著十八繼續(xù)逍遙在繁燈之下。林浩懷一人急哄哄的跟著追了過來。最后卻被堵在了王府門外。
阿離從來沒把這十八放在眼里,今日倒是見識了他這隨從的厲害。也不知是個什么手法,竟將她拿捏得死死的。
“大哥,你們這綁人的招叫什么,實(shí)在是厲害!”阿離左右瞅著身邊的壯漢,笑瞇瞇的搭著話。
誰知這左右隨從仿佛耳聾,竟面無表情一聲不吭。
“大哥,你們王爺與我是老相識,他不過一時惱了,明日便又會放了我的。你們也不必太過較真,畢竟這大家時常見著,總歸有些情誼。你們說是不是!”
眼看著一路庭院中堂,穿了好幾遍,才來到一處小院。這左右隨從任憑阿離如何軟磨硬泡就是不說話不撒手。擇了一間房,將她一把扔了進(jìn)去,回身鎖門。
這一連串舉止干凈利落,真真不像十八那慵懶隨意的性子。
阿離趴在門縫上往院子里一看,除了那兩個隨從,再無他人經(jīng)過。一路下來,阿離已是口干舌燥,轉(zhuǎn)身往桌前一坐,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嘴里狠狠道:“這個十八,說翻臉就翻臉!真是無情??!”
“這么小的嬰兒,在繁華的鬧市里公然被擄走,難道不應(yīng)該派人去尋么?縱然是個什么怪物,也不能放過。”阿離一想到怪物,便想起那日那只巨鷹,心中不禁寒顫。
難道是那日的巨鷹?
想來也是奇怪,無涯書院何其嚴(yán)格!竟沒有追究那只鷹的下落。那塊血肉也無人去追尋!
阿離思來想去,總覺得蹊蹺。轉(zhuǎn)而一想老頭又不知去了何處,自己還未曾習(xí)得飛鳥玄黃的法訣,若是當(dāng)真遇到那怪物,只怕要遭殃。
想到這,也就不再理會十八的無情。只盤腿往床上一坐,又練起清心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