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登天臺
山霧之間,一根百丈粗的龍柱直聳云霄。遠(yuǎn)遠(yuǎn)看著,雪光之下晶瑩剔透。阿離只看一眼,心下便驚呼:此處定非人間!
蕭悟塵捆著那黑衣人,穩(wěn)穩(wěn)的落在龍柱之上。阿離也跟著站穩(wěn),近看,才更是驚嘆。
“塵哥哥,這是哪兒啊?”
“登天臺!”那黑衣人卻搶先答了一嘴,眼里竟是鄙夷。
阿離只覺自己的見識淺薄被這階下囚嘲弄了一番,翻了一個白眼,也無暇與他多做計較。
蕭悟塵將那黑衣人往臺上一扔,收了他身上的麻繩??粗钦虚g的一道圓陣,柔聲道:“你承了血魔咒之時,可曾聽說過無間陣!”
那黑衣人早就看到了那一道圓陣,面色鐵青,卻強忍著不開口。
“無間陣,乃是墮化魂靈肉骨的,你區(qū)區(qū)凡身,若不想受此墮化,便好好招出你的罪孽來。我會請諸神為你見證,將你功過盤算了,給你一個好些的結(jié)局?!?p> “如何算好結(jié)局?”那黑衣人突然舉起手來,腕間的黑筋甚是刺眼。
“我承了血魔咒,養(yǎng)了鬼怪,那鬼怪早就將我噬得沒有一處完好。少祭司大人能通神靈,那請少祭司問問,如此這般如何有好的結(jié)局?!蹦呛谝氯搜哉Z之間有了三分動容。
“究竟是誰對你施了血魔咒!”蕭悟塵早知這血魔咒邪惡,乃是禁法之下的密咒,當(dāng)今世上無人能解。
黑衣人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冷下了面色,搖頭淡淡的道:“不知!”
阿離一陣風(fēng)似的兜了一圈,回頭來見這黑衣人還嘴硬,忍不住上前道:“你這賊人,我且問你。你是想現(xiàn)在就投進這無間陣,還是想再多活些時日?!?p> “你,你休要恐嚇我?”那黑衣人看了一眼蕭悟塵,轉(zhuǎn)而對著阿離狠狠的道。阿離哪里是怕他的,一臉邪笑道:“我可沒這個閑情來恐嚇你,我是在告訴你,你眼下有兩個選擇。一個就是死在無間陣?yán)铮粋€就是活著?!?p> “活著?如何活著?”黑衣人抬手將那黑筋遞與阿離來看,臉上盡是決絕。阿離只瞧了一眼,冷笑一聲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師出秘門。師祖乃是得道高人,最擅玄法訣咒,你這區(qū)區(qū)血魔咒,解起來不在話下!”
蕭悟塵見了阿離這一番滔滔不絕來,心中便明了阿離又在胡編亂造了。然那黑衣人卻被她這煞有介事的吹噓動搖了,開口問道:“當(dāng)真?”
阿離信誓旦旦的點頭,道:“我便是被我?guī)煾妇然畹?!我原先也是受了傷的,瀕死之人,因遇了我?guī)熥妫诺靡换钕聛?。?p> 阿離的嘴皮子越說越帶勁,扯起謊來順溜得很。
“那你要我如何做?”那黑衣人埋頭看著手腕上的黑筋,又勒起衣袖,那黑筋蔓延,只怕已延至心脈。
“你若從實招來,將這幕后操縱之人說了出來,我便替你去求師祖?!卑㈦x自信滿滿的點頭。那黑衣人看了,心下安心了幾分,緩緩道:“施咒之人,我確實不知。但,他有個使者。那使者是個女人!”
“你如何知道是個女人?”蕭悟塵這回?fù)屧诹税㈦x前頭問出話來。
“她穿著寬大的黑袍,論外形確實看不出來。說話也是特意壓了聲音的,只那走路的姿勢不似男人。我觀察的細(xì)致,她行走之時掩不住那三分女兒姿態(tài),斷然不是個男人!”黑衣人說得斬釘截鐵。
蕭悟塵面色凍住了,要查起女人來,他卻是犯難了。這眾生女相,在他眼里皆是一樣,又如何去尋。
“女人?”阿離咬著嘴唇,皺眉嘀咕。又問道:“那女人如何作為使者來施咒?你說的我竟聽不明白了。”
“那女人隨身帶著一個法寶。那法寶最是詭異!只看一眼便能被攝了魂,稀里糊涂的便承了血魔咒?!?p> “能攝人魂的法寶?”蕭悟塵心下細(xì)想著,一時也想不出有個什么法寶能有這等功效。
阿離又問道:“你可瞧仔細(xì)那法寶長什么樣?或是聽到那使者喚它什么?”
黑衣人搖了搖頭,道:“那女人話極少,未聽她提過法寶的名字。我依稀只記得那法寶發(fā)著烏紫色的光,甚為陰邪!”
“烏紫色的光?”阿離聽了這兩字,瞬間驚住了,一時腦海中幻出夢中那烏紫的圓球來。
“怎么?阿離知道?”蕭悟塵柔聲詢問,阿離晃了晃腦袋,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前幾日夢里見過一個烏紫的圓球,那圓球也是陰邪怪異,球上開著七孔。能說話,甚為怪異?!?p> “哼,你還真會做夢?”那黑衣人不免嘲笑一番。
阿離聽了這黑衣人的嘲笑,也自覺好笑,便不作反駁。蕭悟塵似又想起了什么,問道:“似你這般承了血魔咒的,有多少?”
黑衣人一皺眉,道:“那哪知道有多少,總不過是一個沒了,又抓一個來。若不是抓到那施咒之人,這血魔咒就沒個斷?!?p> 蕭悟塵聽著,卻覺不對,搖頭沉思。阿離瞧著眼下這黑衣人,道:“你且說說,你是如何被人抓了去的?”
黑衣人一聽這問,摸了摸頭道:“那晚已是深夜,我喝了酒正欲回去,半道上被人喚住,才應(yīng)了一聲,便見了那鬼怪的東西。待清醒過來,已在軍營里。本來那日我告了假要回家去的,卻不知為何又跑回了軍營。更奇怪的是,自那晚之后,我的身體越來越怪,時常聽到有人在耳邊喚我,讓我去某處做某事?!?p> “你是哪個軍營里的?”蕭悟塵提出了疑問。
“戌衛(wèi)營!”黑衣人脫口而出。
阿離冷眼瞧著,細(xì)聽這黑衣人的話,卻覺漏洞百出。心中生疑,道:“你養(yǎng)的是個什么怪物?”
“怪物?”黑衣人聽她提起怪物,愕然道:“什么怪物?”
“比如說一只巨鷹?”蕭悟塵溫聲提醒。黑衣人一聽到鷹,瞳孔不自覺放大了。道:“那是雪鷹!大巫師養(yǎng)了雪鷹!”
“大巫師!”蕭悟塵怎會不知大巫師養(yǎng)了一只雪鷹?但大巫師的那只雪鷹如今安好,也不曾失了一只眼。那只雪鷹與他紫宸劍里的那個亡靈絕不是同一只。
“大巫師的鷹也擄孩童,剜人心么?”阿離哪知什么大巫師,一臉認(rèn)真的問道。
“不知道,但軍營里有傳聞,大巫師的雪鷹曾經(jīng)替皇帝陛下剜了一個孩子的心。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戌衛(wèi)營私底下都傳遍了。那一年是個災(zāi)年,生了好多禍?zhǔn)?。上面不讓多說。”
“好多年前的事和眼下的事情有什么關(guān)系。你休要扯遠(yuǎn)了?!卑㈦x一聽他提好多年前,便覺不靠譜,忙打斷。誰料那黑衣人卻不依,睜大了眼睛一臉神秘的道:“難道你不覺得大巫師的鷹和眼下的剜心一案極為相似么?手法如出一撤!”
“那不是同一只雪鷹!”蕭悟塵說著一抬手,憑空生了一個水晶籠來,黑衣人見此慌道:“你要作甚?卸磨殺驢?”
“要殺你!還用得著這水晶籠么?放心吧,這是能鎮(zhèn)你身上魔氣的法器,你只乖乖待在里面,便不會再有幻音惑你?!笔捨驂m將那水晶籠打開,黑衣人將信將疑走了進去。蕭悟塵一覆手,水晶籠遁入地下消失不見。
阿離見了這等法器,驚得合不攏嘴,盯著地面細(xì)細(xì)搜尋,口中道:“去哪兒了?”
“水晶籠乃是鎮(zhèn)魔法器,自然是沉到這登天臺下?!笔捨驂m星目一暖,笑著道。
“塵哥哥怎的就放了他!”阿離心中還有許多疑問,指望這黑衣人能再多說些什么,卻沒想到蕭悟塵將他沉入了登天臺。
“先將他關(guān)上一陣,他細(xì)細(xì)想了,才有話說?!笔捨驂m柔聲帶笑,似胸有成竹。
“咦?。∵@事情越來越亂了,竟沒個頭緒。”這么多日來,阿離將這離奇的事情早就在心里摸排了一遍,卻終究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怎的?”
阿離看著蕭悟塵一臉關(guān)心,道:“其實你方才說的那只鷹,我見過!”
“當(dāng)真?在哪兒見的?”蕭悟塵的緊張多過驚訝,雙手不自覺的抓在了阿離的的臂膀。
阿離低了低頭,道:“在書院里!那巨鷹叼著一塊血肉歇在那棵老樹下,突然竄出來襲擊我。是老頭將它降服,取了它一只眼。后來就沒見過它。只聽得人說有個剜人心的怪物,我便猜是它。那日在長街上收服的果真是它。但始終未見過它的主人!”
阿離見蕭悟塵沉默不語,知這事復(fù)雜兇險,不忍他犯險,試探著道:“或許這些事就是十八他們的事?!?p> 阿離聽?wèi)T了十八、老頭都囑咐她,大人的事不需多問。此刻也想起了這句話,愣愣的說與蕭悟塵聽。
然蕭悟塵是何人?
他是司星閣少祭司,九州之上的邪鬼怪物都需他來滅,怎能簡單一句是別人的事就可不管。
蕭悟塵星目含波,微笑道:“阿離覺得少祭司是做什么的?”
阿離只知世人都敬‘少祭司’三字,哪里知道它究竟是個什么職位。
蕭悟塵見她一臉呆萌,笑道:“少祭司負(fù)責(zé)鎮(zhèn)滅九州邪鬼魔靈,上至皇帝下至囚犯,皆在司星閣的庇佑之下。如今這擄掠孩童剜心一事已鬧得沸沸揚揚,司星閣如何能坐視不理。這不是別人的事,是我的事??!”
阿離聽了‘九州’,瞬間覺得蕭悟塵高大了許多。心中道:原來少祭司是個這么神圣的職位!如此想著,不禁又犯了一通花癡。難得的嬌笑道:“那阿離能幫你么?”
“阿離聰明機靈,照顧好自己就是幫了我了。況且你的法訣練得不錯,降服雪鷹時,表現(xiàn)很好呢!”
阿離聽了蕭悟塵的夸贊,心中好似吃了蜜,臉上也笑開了花。
奈何高處不勝寒,阿離這瘦削的身子骨早就扛不住了,凍得瑟瑟發(fā)抖。
蕭悟塵心中會意,忙拉著她往龍柱之上的石壁去。那是一面圖騰壁畫,上面的神獸稀有古怪,尋常古籍里竟不曾見過。
“這是什么獸?”阿離忍不住問出了口。蕭悟塵纖長的手指在石壁上輕輕的拂過,一時石壁便哄然開了一道門。蕭悟塵拉著阿離進去,口中道:“燭日獸。此獸乃長慶神君坐騎!故而雕刻于此。”
“怪不得,我竟未曾見過。這長慶神君我也鮮少聽聞?!卑㈦x一面走著一面嘮叨。
蕭悟塵輕手拉著阿離走過一道暗宮,嘴里囑咐道:“站穩(wěn)了,抓緊我哦!”
阿離只緊拽著蕭悟塵輕軟的手,狠狠點頭,心中歡喜得異常,竟說不出話來。只覺那胸口撲通撲通,后腦一陣嗡嗡響。哪里有心思細(xì)看周遭,還在歡騰之時,卻聽得蕭悟塵淡淡的話音。
“小心腳下!”
阿離睜開眼來,卻見蕭悟塵星目里露著三分訝異。阿離一時臉?biāo)⒌募t了,心中暗道:怎的?我臉上有什么?這般表情看著做什么。我是怪物么?
“想什么呢?”蕭悟塵拉著她出了暗宮,阿離才看清眼前早已不是方才空曠的高臺。卻是一處昏暗寬大的大殿,殿上掛著經(jīng)幡,燃著梵香,沉靜安逸。
“這是哪兒?”阿離難得見了新鮮的,自然少不得一通問了。
蕭悟塵拉著她往大殿中間來,才見神臺之上,供著一塑金身神像。
“這是哪位神尊?”阿離細(xì)細(xì)瞅了一眼神臺之上的神像,問像蕭悟塵。蕭悟塵瞧了一眼,道:“此乃須彌長慶神君!主管九州社稷之神。”
“他便是長慶神君?”阿離盯著那神臺上嚴(yán)謹(jǐn)呆板的神像,心中不禁好笑,言語里也帶著懷疑。
“堂堂神君,怎的如此呆板,全無靈氣!若論仙氣出塵還不及我塵哥哥!”阿離正視著那神像大聲道。
蕭悟塵見她不知天高地厚,忙道:“阿離頑劣慣了,如何在神君面前也不收斂些?!?p> 阿離見蕭悟塵開口了,便收了三分淘氣,正經(jīng)的作了一個揖。蕭悟塵也上前,往神臺上添了三炷香。阿離又道:“這便是登天臺主殿?那祭祀禮是在何處舉行。”
阿離本來對什么神君一概無感,只不過關(guān)心自己在祭祀禮上的表現(xiàn)。蕭悟塵剛應(yīng)了一聲,又皺眉道:“阿離!你來?!?p> 阿離正細(xì)細(xì)研究著大殿上的擺設(shè),被蕭悟塵一喊,兩步跨到跟前。道:“怎么了?”
蕭悟塵遞了三支滅了的香來,淡淡道:“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