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虛偽
大唐，長安城。
李怡被侍衛(wèi)抬著，身上換了件新的親王袍，頭上發(fā)髻梳的很精致，就連耳邊的白鬢，也特意修理了一番。
李承乾身穿將甲，手持長槍，騎著駿馬跟在身后，前方有兩個太監(jiān)領(lǐng)路，手中捧著黃色絲綢，像是圣旨。
來到大明宮的宮門前，李怡后靠的身子微微向前傾斜了些，讓自己的身體看起來更正直。
“宣，趙王覲見。”
殿門前，一太監(jiān)得了宮中傳來的旨意，扯著喉嚨高聲喊著。
負責(zé)駐守皇宮的禁衛(wèi)們，聽到太監(jiān)口中的稱謂，也都紛紛朝著李怡身上看來。
這些禁衛(wèi)的年齡不算很大，二十多歲，除了一些將領(lǐng)外，他們算的上年輕。
這樣的年紀最是熱血，也最容易產(chǎn)生崇拜心理。
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是聽著自己父輩的功績長大的，而這其中，父輩們或多或少的，都在私下里，給他們說過趙王李怡的功績。
十六歲參軍，七次出征異族，屠數(shù)十萬異族，無一敗績，后更是平定海禍，鎮(zhèn)壓海外異族，令異族稱臣納貢，成為大唐的藩國之一。
入軍中七年，未嘗一敗績，對外族鐵血冷酷，對內(nèi)則軍士鎮(zhèn)服，無不稱頌，于十七年前的軍中，威望無人能及。
就連大唐的平民百姓，也隱隱稱呼這位年輕的趙王殿下，為未來軍神。
在他手下，因受軍功，蔭及子孫的將領(lǐng)，不下百人，如果再給他二十年時間，大唐問鼎神州，定鼎天下，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是這樣一位冉冉升起的神話，因為一個承諾，他拋棄了許多，帶著先皇的臨終托付消失不見。
再出現(xiàn)時，已然是一副孤苦無依的老人形象。
即便如此，當軍士抬著李怡緩緩踏進宮門，向前走過時，這些年輕禁衛(wèi)的眼神中沒有其他神色，只有敬重和欽佩。
越過宮門，走在大明宮內(nèi)，李怡看著四周無比熟悉的環(huán)境，他的眼眶有些紅了，這些地方，小時候曾無數(shù)次是哥哥們和他的游樂場。
軍士徑直將他抬到了文德殿外，等待著殿中傳來指令。
過了片刻，一個小太監(jiān)走來，傳了命令，其余軍士退了下去，只有抬椅子的四個軍士和李承乾一同朝著文德殿中走去。
“趙王到！”
“…………”
隨著殿門處小太監(jiān)的一聲呼喊，文德殿中排列成兩行的文武官員，在這一刻，全都側(cè)轉(zhuǎn)身體，目光盯著從殿門處，被人抬進來的趙王殿下。
“想不到，趙王殿下竟成這番模樣了?！?p> “十七年了，歲月不饒人吶?！?p> “…………”
文德殿中，朝中的文武大臣們看著身后被抬著的趙王，一時間心中升起無限感慨。
或許是趙王曾經(jīng)英勇無敵的印象，在這些大臣的腦海中已經(jīng)固化，此刻再相見時，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差距，讓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都無不唏噓不已。
當然，他們也只能在心中感嘆一番，臉上卻不能有任何表現(xiàn)。
四個軍士將李怡抬到眾大臣的最前面，李怡此刻才抬起頭。
渾濁的目光看著上方那位霸氣側(cè)漏的四哥，大唐帝國的天子，億萬生靈的主宰者，心中竟無一絲波動。
“賜座！”
李麟的聲音響起，立馬便有兩個太監(jiān)抬著一個靠椅前來，放在百官之前。
“我來！”
兩個小太監(jiān)正要將李怡轉(zhuǎn)移到更大一些的靠椅上時，一個身著三爪龍袍的少年從官員對于中出列，抱起李怡脆弱的身軀，然后輕輕放在靠椅上。
“七叔?！?p> 少年對著李怡喊了一聲，李怡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沒有一絲波瀾。
少年退了下去，朝中的氣氛在此刻難得的靜了下來。
朝中的官員都在等，等他們的皇帝陛下開口，是雷霆還是雨露，沒有人提前預(yù)料到。
“七弟回來，依舊是大唐的趙王殿下，只是不知，我哪可憐的侄兒如今在哪？可有和七弟一同回來享福？”
朝堂上靜了半天，見無人出列，李麟看著下方的李怡開口說道。
群臣之中，有心思細膩之人聽出了皇帝的話中之心，一時間不由得心中一寒。
“臣等恭賀趙王，恭賀陛下……”
“…………”
“兄弟重聚，的確值得恭賀?！?p> 李麟說著，威嚴的臉上難得流露出一絲笑容。
他沒有說話，目光看著李怡。
自己的這位七弟，從小就太驕傲了，除了先皇之外，便沒有人能夠讓他放下自己的驕傲。
見李怡不說話，李麟的心中漸漸有了怒氣。
少年之時驕傲也就罷了，畢竟是有可支撐他驕傲的資本，可是如今你不過是一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而已。
“砰！”
李麟心中憤怒，卻不表現(xiàn)在臉上，而是手掌輕輕拍了一下龍椅，純金打造的龍頭上，此刻也變了形。
此刻的李怡才不在乎任何人的臉色，他的目光在這間文德殿中掃視著。
十七年前，同樣是在這個地方，他的大哥就是在這，拖著病軀，撐著身體，在眾臣退去之后，將李承凌親自交給了他，并且坐在龍椅上，目光遠眺，氣絕而亡。
如今故地重游，他仿佛還能聽到當年大哥對他的教導(dǎo)，在耳邊輕聲響起。
過了好半天，李怡才從寬大的靠椅上顫顫巍巍的撐起身體來。
身著龍袍的少年想要上前來扶，卻被他一把推開。
“太子殿下……”
身后有文官驚呼。
李怡走到李麟下方，看著這個一母同胞的四哥，心中升起無盡悔意，如果自己當初沒有輕信他的話，或許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四哥，這些年你還是一點沒變，虛偽的活了這么多年，你不累嗎？”
李怡開口，下一刻語驚四座。
除了太子之外，其余朝堂上的文武大臣，都在這一刻紛紛跪倒在地，并且試圖用寬大的袖袍遮住自己的耳朵，身軀也配合的輕微顫抖著。
“當年純真的心兒，如今被你教導(dǎo)成了一個冷血的劊子手。就連我的兒子，你的親侄兒，也變成了你手中的利器。單是這些也就罷了，如今，你不念當年大哥對你的恩寵，還妄想讓我用承凌，大哥唯一的骨血，來換取這看似虛幻的榮耀？你覺得我李怡和你是一路貨色？”
“夠了！”
“噗～”
李怡說著，坐在帝位上的李麟此刻也不在掩飾自己心中的憤怒，手掌拍在龍椅上，純金打造的龍椅也受不住他的一掌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