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徠拉著孟青平問:“怎么樣?你們沒吃虧吧?”
孟青平拉起蘇蓮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看得蘇蓮子不自在地躲了躲:“我沒事兒。”
孟青平這才放開她:“還好你沒事!要是你破了一塊皮,我就讓阿兄把他全身的皮扒下來!”
孟云徠見大家都無事,拍手大笑:“怎么樣?我們兄妹今日幫你趕走個別有用心之徒!”
程立雪笑著作了個揖:“多虧青平機智?!?p> 又問:“章宗賢怎么暈了?”
孟青平也不明所以:“我也覺得奇怪,忽然就暈了?!?p> 蘇蓮子正要開口,只見孟云徠看向她微微搖了搖頭,她雖不知道為什么,但還是閉上了嘴巴。
幾人略坐了一會兒,程立雪和孟云徠便借口要去別處喝酒先走了,留下了兩名侍衛(wèi)。孟青平知道兩人必然是有事要議,也不多說什么。
蘇蓮子自然也不便多問。
不多時,店家端進來時新果品,兩個人邊吃邊聊邊看戲,直到午后散場方出了酒樓,去百戲里耍了一回,黃昏時分,方才一同回去,一人回了青云觀,一人回了景園。
臨走時,孟青平再三叮囑蘇蓮子一定不要忘了兩日后自己生日,到時候派仆人來接。
制毒一事已經(jīng)基本告成,只是還有些雜事要做。比如南柯子,流風回雪還有湘夫人這幾樣毒剩的不多了,她便趁著能向獨孤桓索要藥材的機會多制了些備用。
教給閬風和采萍的東西她也盡量多地傳授下來,哪怕一時一知半解,只要牢記在心,日后慢慢參悟也不遲。
閬風似乎有所察覺,有一次在幫她研藥的時候,貌似無意地問:“蘇姐以后想去哪兒啊?”
“以后——再說以后的吧!”蘇蓮子隨口答著。
她曾經(jīng)想去很多地方,想去看驚濤拍岸,想去望蒼山如海,想縱馬馳過最繁華的康衢,想登高瞭望最廣袤的平原。
可是在姑蘇城,她沒想到自己認識了這么多人——也許自己在他們心中什么也不是,但她總是想到:如果她走了,谷豐兒會不會死皮賴臉地跟著她?采萍會不會無處可去?和塵道長會不會偶爾想起她?還有毛胡子和白球,它們會不會忘了自己?
還有,他呢?
真是癡了。
她隨手抄起一支精巧的小鏟,把籠中兩只嘴角血色已經(jīng)發(fā)黑的小鼠鏟起來,放到了一只有蓋的木桶里。稍后她從藥房中出來,閬風便會把小鼠提到無人處默默地燒掉。
根據(jù)藥量和小鼠的死亡狀態(tài)來看,這次的毒應該是沒有問題了。只是還需要按照獨孤桓的要求制夠足夠的量。
收拾好藥房里用過的雜物,她走到案前,研墨揮毫,把一些東西記了下來。
這是她開始在此制毒以來養(yǎng)成的習慣。燕姨曾經(jīng)也寫過一部手書,逼著她倒背如流之后就付之一炬了。不過和燕姨不同,她寫這些并不是為了傳之后人,而是為了記錄,也是為了打發(fā)時間。
四月六日,是孟青平的生日。孟府果然來了人接她,上次和青平說過采萍的事,于是她便帶了采萍一起出門。
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今天是孟青平及笄的日子,所以分外隆重。生日宴是孟老夫人做主在孟府舉行的,請了十幾家交好的親友女眷,當然姑蘇城最顯赫的家族不論關系是否親密,也都不會錯過。是以左長史夫人柳氏,李司馬夫人禾氏,劉主簿夫人李氏,孟錄事夫人盧氏等都來了,成年小姐們有些和孟青平略有交際的也都來道賀。
而身為江南主母的程夫人孟氏,自然也會出現(xiàn)。
蘇蓮子先是被請到了孟青平獨居的小院“芙蓉苑”等候,孟青平讓貼身侍女紅櫻陪著她們參加及笄典禮,過后再和孟青平一起入席。對人便說是孟老夫人的外甥女,免得多生口舌是非。
典禮在悠揚的雅樂聲中有條不紊地進行。程夫人孟榮看起來對這位唯一的外甥女十分用心,特意允許大將軍府中的一部伎樂來賀。
司儀洪亮的聲音響徹廳堂:“爾故鎮(zhèn)北將軍孟公諱頫愛女,誕于大興二年,生而穎悟,長而明敏,孟公愛之,名以青平。受名門之德化,沐盛世之遺風,貞順徽柔,明慧淑嫻。今乃十五,當以字之,加笄成人,爾其修德慎始,謹行慎終,孝爾長親,睦爾手足。古有桃夭之歌,遂爾室家之德?!?p> 滿頭銀發(fā)的孟老夫人扶著程夫人起身,步履蹣跚地走下坐席,為孟青平綰起披散的秀發(fā)。
這時的孟青平,一臉莊重的神色。
孟老夫人的手順著她烏黑的秀發(fā)滑下,慢慢地落在她的臉上。老人的皮膚因為松弛而柔軟,她感到一種滯澀的摩挲,不由得鼻頭一酸,撲到了老夫人懷里。
雙手抱緊老人,眼淚默默流滿了衣襟。孟老夫人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口里模糊不清地喃喃著:“阿青,我的阿青啊,我的阿青?!?p> 孟頫死的早,想她一對兒女,竟都中年早亡,撇下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所幸還留得一對兒孫兒孫女,聊慰膝下寂寥凄涼之意。孟青平年紀最小,跟著她的時候也最久,如今也及笄成人了!過不了多久也得定親,最終出嫁到別家去,讓她怎么不難過??!
司儀看著這一幕,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幸得程夫人和諸位夫人都極力勸解:
“青平如今出落得落落大方,冰雪聰明,正是老太太的福氣??!”
“就是孟公夫婦們?nèi)掠兄?,也會欣慰的?!?p> “原是老夫人教導有方,孟小姐才這般聰明伶俐,蕙質蘭心!”
老夫人這才慢慢緩和過來,由眾人扶挾著重新入席。司儀過去低聲提醒了一句,她才搖了搖頭:“老了老了!什么事兒都記不得了!榮兒啊,青平丫頭的字呀,我這心里亂糟糟的也不知道取什么好,你是她親親的姑母,以后她們兄妹還多得你照看著。你看看給取個什么好呢?”
程夫人推辭著:“這怎么好呢!還是母親來才對?!?p> 孟老夫人堅持道:“我一個糟老婆子知道什么?還是你來,你讀書多,識字多,又是她正經(jīng)的長輩,可是再沒有更應當?shù)牧?!?p> 程夫人這才點了點頭,想了一想,說:“我想青平一向明敏,不知道母親覺得“敏之”二字怎么樣?”
孟老夫人聽了連連稱好:“好聽!好字!好意興!”
眾位夫人也都交口稱贊。
于是,孟青平再拜謝過程夫人賜字。
及笄禮成,司儀三擊掌,樂曲換成了歡樂的相和歌辭,宴會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