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3
“你以為我會信你?長不長得高是由基因決定的,就算我生氣也能長得高高的,保護好欣兒妹妹!”小男孩兒惱怒地瞪了眼姜珩,仿佛被姜珩踩到了痛點般惱怒的嘟著嘴。
姜珩:“……”
像看白癡似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對面的姑娘,鼻孔中發(fā)出重重的冷哼還未落地,小寶就遭到了蘇小璃的一記暴栗。
“小寶,媽媽教你的禮貌呢?”母子倆別別扭扭的相互別過臉去,發(fā)誓不理對方,吵吵鬧鬧得反倒像兩個誰也不理誰的小朋友。
姜珩則笑瞇瞇地將臉扭到窗外,不刻意地偷看小男孩兒吃癟的模樣。
“欣欣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子,真羨慕她啊!這么小就被小寶放在了心上?!苯竦难劬锏袅藵M天星辰,明亮的瞳孔里笑意四起,溫柔異常的扭過臉對著小寶感嘆道。
“是呀,小寶總說長大了要娶她呢?!碧K小璃打趣著摸了摸小寶的腦袋,兩個人再度和解。
風(fēng)帶著春的溫度和綠皮車嬉戲追逐,五顏六色的花兒在煦陽下微笑。嚴(yán)冬凜冽的季節(jié)到底是過去了,連空氣中都彌漫著生機勃勃的氣息。潔白的車窗簾在陽光和風(fēng)的挑逗下姿態(tài)婆娑。姜珩左側(cè)臉的小酒窩里落滿了春光,眼皮也在春的歌謠中漸漸越發(fā)沉重……
再醒來已經(jīng)到達B市,不同于H市的高樓林立,燈火繁華。質(zhì)樸的石板路連接著一座又一座靜謐陳舊的鎮(zhèn)子。路燈微弱光暈拉的人影明明滅滅。駁漆銹柱的燈竿筆直地佇立著,為歸家的游子們照亮前行的路。
空空蕩蕩的馬路在夜色的襯托下格外寂靜,姜珩遠遠就瞧見路燈下的女人來來回回地搬運著貨物。她滿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是歲月不曾饋贈給的優(yōu)雅和倔強,即使身處于眼下的平庸歲月中,也永遠挺立頭顱。
一只手仍不服老的按著腰艱難地在大型貨物錢江身子弓成一只蝦子。
“媽?你怎么又一個人卸貨呢,白姨呢?”姜珩飛快的跑上前眼疾手快地扶住李小允身后搖搖欲墜的生鮮箱,心里懸著一口氣驚嚇的連連顫抖“要是……她沒有扶著箱子,那媽媽就……”
“珩珩回來了?我讓你阿姨先回去了,貨不多。媽一個人就夠了。你快一邊兒歇著去。”李小允眉眼笑著舒展開來,淺淺的皺紋也因為拉伸而淡化在燈光下,溫和地催促著女兒離去。
昏黃的燈光填平了婦人臉上的溝壑紋路,又平白的添了一絲風(fēng)情。發(fā)間的銀絲在勞作間起起伏伏的滑落,姜珩來不及多想,忙不拾遺地快步上前搭手,合力把貨物安置在小超市里。
“回家嘍!”姜珩開心得走在寂靜的街道口,灰暗的色調(diào)和不協(xié)和的精致建筑昭示著它曾經(jīng)繁華的過事實。燈影拉得斜長,往日的車如流水馬如龍變成窄窄擠擠的破舊單元樓。
簡潔明亮的小房子里,燈光為植物打上一層綠光來,陳舊過時的沙發(fā)鋪著細碎的黃色碎花布。低矮的冰箱發(fā)出巨大的聲響,茶幾隨手丟的雜志凌亂的錯落著。雖然房子不算太大,但五臟俱全,溫馨感撲面而來。
“今天怎么突然回來了?是不是缺錢了…?”李小允邊打著毛線邊貌似不經(jīng)意地小心地詢問著埋頭吃面的姜珩,橙色的燈光下紫色的毛線泛著暖暖的觸感,李小允的臉在燈光下明明滅滅。
“今天周五啊,我想你了!就回來了?!苯衩佳蹚潖澋奶痤^來,碗中攪得歡快的筷子一頓,翠綠的香菜漂浮在潔白的清湯上,姜珩微微蹙眉又若無其事地低頭喝湯。
“哦,明天媽給你燉點雞湯,你看你又瘦了?!崩钚≡蕼厝岬奶娼穹魅プ旖钦慈镜氖[花,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對面年輕的臉龐。時間流逝得飛快,往日矮矮的小姑娘也長成細瘦的大姑娘了,她的一舉一動都像極了她爸爸。喝湯的姿勢像,有心事的蹙眉也像。李小允在心底無聲得嘆息道。
“真的?”姜珩眼睛一亮,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引得李小允苦笑不得。母女倆又黏黏糊糊的說了會兒話,姜珩就被李小允催著趕著去洗漱。
簡單的洗漱過后,姜珩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書桌和床已經(jīng)變得駁漆斑斑沒有絲毫美感,窗簾也陳舊掉色。原本潔白的墻壁因為梅雨時節(jié)的濕氣和時間的摧殘而發(fā)灰發(fā)暗。整座屋子散發(fā)著老人遲暮的腐敗感,但掉色的窗簾干干靜靜的懸掛在床頭,地板也是一塵不染,足以看出主人的用心。
姜珩拉過一把椅子靜靜的坐在灰色墻角的破舊箱子邊,一大堆的人型玩偶夾雜在各色模型中間,那是姜珩少年時期最為珍貴的記憶。昔日風(fēng)靡一時的卡通人物早早退出銀屏,只有褪色的斑駁玩偶空空蕩蕩的紐扣眼睛瞪著天花板的黑斑。仿佛在稱述自己當(dāng)年的大紅大紫。
寂靜和夜色簡直是思念最好的催化劑,此刻無邊的春色像是畏懼黑夜的摧殘般潛逃的悄無聲息,只有一彎殘月掛在遠處的天幕。
姜珩面無表情地緩慢把手伸入箱子里,她明明冷著臉也沒有情緒的波動靜靜望著玩偶黑色的玻璃眼珠,雙肩卻止不住的顫抖,從沒有一個人像她那樣平靜的瞬間突然就失控。她的眼眶紅的厲害,可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魏哥哥回來了,你們知道嗎?”姜珩閉著眼輕輕地呢喃細語,眼角痛苦的紅色在暖色調(diào)的燈下閃閃發(fā)光。
箱子里的玩偶仿佛沾染了哀愁,連咧著嘴傻笑的哆啦A夢的紐扣眼里也流露出難過和同情來。
過了好一陣兒,姜珩抽出箱底的一沓發(fā)黃的紙樣來,珍貴的如同捧著世界上最心愛的寶貝?!拔褐狻比齻€字密密麻麻的集滿了整張紙,緩緩地一張張的翻過去,紙張由發(fā)黃發(fā)脆到發(fā)灰到潔白無瑕,最開始的字跡由歪斜到工工整整。
姜珩抽出黑色水筆認(rèn)真地填上魏之光的姓名,神情專注地近乎虔誠?!拔焊绺纾湛鞓费?!”
那時候姜珩剛剛搬家到B市來,姜家的銀行賬戶和流動資金全部凍結(jié)。
家里連支像樣的筆和紙都沒有,姜珩和李小允牽著手走在路上,到哪里都被人指著說一句“她爸爸是吃牢飯的!她們也不是好東西!”附近的小孩子見了她就四散開來,更別提還有用石子遠遠地丟砸姜珩的玩劣頑童們。
李小允拋頭露臉地在街道上販賣蔬果,二手衣物等。每次回家累的連飯都吃不下匆匆替姜珩做了飯又急著趕場子,占位子。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夫人、叱咤風(fēng)云的經(jīng)理如同上輩子的事情散入云煙,李小允一人在偏僻的溝壑中苦苦掙扎。
姜珩知道母親辛苦,自己難過了癟著嘴也不敢哭,沒有小伙伴愿意陪她玩耍說話,她每天除了上學(xué)和寫作業(yè)之外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抽出一張張演草紙一遍又一遍的寫魏之光的名字,寫禿了一支支便宜的鉛筆,寫滿了一張張粗礪的稿紙,姜珩舍不得丟掉有關(guān)魏之光的所有東西,就小心翼翼的將紙張包好,悄悄的鎖在箱子里的最底層。
那是她最為艱難困苦的生活里唯一的精神藉慰,是她自云端跌破腦袋后舔舐傷口的唯一方法。魏之光就是她的救贖,她無法張口形容少年的好,她也不敢拉他一起下地獄遭受眾人的唾棄。姜珩從未提起過風(fēng)光霽月的魏之光,就連李小允也在麻木的生活下淡忘了女兒的心事,只有姜珩自己知道表現(xiàn)出的不在乎是假象,她從未忘記自己的小哥哥。
誰也不知道她用這種方式思念魏之光,只有滿箱子魏之光哄誘她好好學(xué)習(xí)的小玩具們知曉她的秘密,它們在姜珩每一個情緒崩潰或高漲的時段里聽她念叨魏之光,黑色的紐扣眼珠在暗夜或清晨無悲無喜地凝望著姜珩,并見證了她思念的長度和深度。
“魏哥哥。”姜珩懷里緊緊抱著紙張,眼角的淚無聲滑落在枕頭上,在暗夜中沉沉的睡去。
H市的某落地窗前,眉眼疏朗的男人靜靜的站立著,手中的煙一點點的焚燒出特有的香味。他的眼神兒像沒有焦距般飄向遠方連綿起伏的高樓大廈,手上的慕尼黑大學(xué)?;赵谝股麻W耀出金屬光澤來。冷風(fēng)吹得男子黑色襯衣鼓動飛揚,魏之光不為所動的筆直站立。他的眼眸漆黑一片,線條流暢的英俊臉龐結(jié)著一層冰冷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