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器被熊侗拖到了山頂平臺上,臉色鐵青,嘴唇更是發(fā)白。
“來者何人?”卻是見一壯漢單手持連著吊籃的粗繩,正聲問到。
熊侗忙是躬身抱拳而答:“回呂大人話,下官熊侗,與南漁兵者一人張不器,赴令來遲,還望呂大人恕罪?!?p> “不遲不遲,熊老弟你這是頭回使那符篆,不熟手正常,”呂德勝倒似很好說話,邊說邊一腳把那吊籃踹飛去了山底。
“熊老弟,這小子是你那南漁縣唯一一個?”
呂德勝說著將那粗繩提了一小段,又很輕松般搬了塊大石頭壓著,這才甩了甩滿是青筋的大手。
“回呂大人,還有一位,年幼卻已逝世,下官帶了牌位而來,”熊侗說著在懷里摸出了塊小巧牌位來。
“嗯,老弟你向來辦事妥帖,某自是放心”。
呂德勝說罷卻朝下方處喊到:“老陳呢?還不來查驗?”
“來了來了,”就見這山頂下方平臺處小跑過來一個白胡子老道,對著熊侗雙手抱拳。
“陳真人,久仰,”熊侗忙是還了一禮,又開口道:“南漁縣,張不器…”
“喲,是個沒吐的,呂大人,你兵家可造之材!”陳真人蹲在張不器身側,似有訝異。
“他要是上來還活奔亂跳,那自然是,躺著沒吐而已,算不得什么可造之材,”呂德勝瞥了一眼說到。
“不過在咱們南洋州這批里,倒也還馬馬虎虎…”
呂德勝看了看下方平臺橫七豎八躺著吐了一地腌臜物的十幾個青年男女,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成,呂大人你說啥就是啥…”
陳真人說罷從袖子里摸了張符來正要貼上,卻見張不器竟是睜開了眼,有些茫然的坐起了身子,嘴里還喃喃而道:“跳…跳樓…樓…機…”
“啥?跳什么雞?”
陳真人捋了捋白胡:“莫非是貧道看錯了,這小子都這般了還神神叨叨的,莫非該是那佛家的可造之材?”
“陳春年!別顧著埋汰佛家了,趕緊的,”呂德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小子你別亂動,”陳真人也不顧張不器聽不聽得進了,把手里符篆往張不器背上一摁,雙指并起口中念叨。
張不器迷惘之中只覺得腦海里這副身體兒時至今的畫面都被模糊倒放了一遍,直至一聲脆響哭啼,畫面停住。
張不器正想看清,腦中畫面卻已徒然散去。
“大捷八十年七月十五辰時…張不器…”
陳真人閉念了一句,隨即睜開眼去了符篆,起身走到呂德勝身側道:“沒有錯漏?!?p> “好!”
卻是呂德勝笑道:“這是第十六個,那便只差世子了?!?p> “世子?”陳真人驚呼一聲:“可是越國公家?竟也…”
“南洋地界還有別的國公不成?”呂德勝此言一出,熊侗與陳真人俱是一凜。
“越國公?”張不器此時微微轉醒,聽到這三字也是一愣,似挺耳熟,卻是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只能是撓了撓頭。
“醒了?”熊侗半蹲下伸手在張不器眼前揮了揮。
“呼…還行…”張不器深吸了一口氣,手往腰間摸了摸,一時驚道:“我餅呢?”
“在我這…”原是張不器身上外物都被熊侗背在了肩上。
熊侗把那沓大餅扔到了張不器懷里,張不器便迫不及待的抽了張啃了起來。
這餅倒不愧南漁內外皆有美譽的,如此顛簸,既然也只是上下兩張裂了而已。
“身板不咋地,倒是個好胃口…”
卻是呂德勝看到張不器吃餅,笑著跟一旁的陳真人說道:“不過…該是如此,既然都要進抗妖關了,自該時刻做好上陣的準備?!?p> 說罷呂德勝指了指張不器,向熊侗咐到:“熊老弟,去跟下頭的兄弟交代下,前三車五人一車,最后一車就世子跟這張…”
陳真人忙是提醒道:“張不器…”
“最后一車就坐世子跟張不器,去讓下頭的兄弟們準備準備罷?!?p> 熊侗忙是躬身抱拳,還不忘踢了張不器一腳低聲道:“還不謝過呂大人…”
“謝呂大人,”張不器忙是把餅囫圇吞下,跟著熊侗抱拳高喊了一聲,雖然并不知為何要謝。
“一會你便知啃這大餅給你賺了多大好處,”熊侗白了一眼低聲而道,邁步下了第二層的平臺。
張不器循之望去,這才大致看清這山頂風貌,竟是有兩處平臺,一高一矮皆頗為平坦,不似自然手筆。
張不器所在平臺是為高處,至于矮處,除一處黑布蓋著的幾物不得而知,站著的卻有約莫十人,皆與熊侗穿著相似官服,想來是熊大人的同僚。
這十人本是散于各處照料著或躺或倚的青年男女,此時見著熊侗下來,卻都是圍攏了過去。
張不器雖渾身還有些發(fā)軟,但仍是站起身遠遠的看了看在下方處的那些男女,想來這些青年,都是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因而也被抗妖關征調的。
張不器之前常進南漁縣里的茶館騙吃騙喝,因而也聽過茶館先生說過些抗妖關里的些許事情。
據(jù)說這入抗妖關中,同年被征調的同一州人,皆以“兄弟姐妹”相稱,于關內相幫扶持,親如手足。
不過此時下方處的這些“兄弟姐妹”,皆是臉色鐵青,僅有兩人能互相倚背坐著,喘著粗氣,至于其余,躺的躺,趴的趴,吐了一地污穢。
張不器搖了搖頭,本是沒了跟“兄弟姐妹”們團結互助的念頭。
不過又是轉念一想,若不是自己這何時何地都餓肚子的毛病,被拋上這千米高空,想來狀況也好不到哪去。
此念一出,張不器剛想邁步,卻是一陣山風忽來,帶起了下方平臺一股酸腐惡氣。
張不器忙是回過頭來屏住呼吸,徹底斷了心思。
就在此時,突見壓著粗繩的大石頭微微一動,在地上磨出了些許聲響。
“呂大人,該是世子到了!”陳真人見此忙是開口。
“好來!”
呂德勝雙手一搓,扎了馬步,這才抓起了粗繩。
張不器見此忙是探前兩步,繞有興趣的看著,想一睹這“人工千米跳樓機”的神通風采。
“起!”
就見呂大人深吸口氣,大喝一聲,竟是拽著粗繩開始一下一下的慢慢上拉,宛如老婦在深井邊打水一般,似怕動作過大。
“呂大人您慢些,可莫要驚撞了世子!”陳真人高嚷了一聲,幫著在呂德勝后頭慢慢上拽。
張不器看得目瞪口呆,心道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跳樓機讓這狗屁世子一坐就成了觀光電梯。
只能咬著牙低聲罵了句:“恬狗不得好死…”。
罵罷張不器便卷起袖子,跑前幾步幫著順起了粗繩。
陳真人有所感覺,回頭看了一眼,眼光之中滿是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