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昊天觀?道隱天師是你什么人?”定王武攸暨問道。
“家?guī)?。?p> “道隱無名?!独献又我罚ㄗⅱ伲┰疲好鞯廊裘?。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zhì)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p> 守真聽著武攸暨念出《道德真經(jīng)》的出處,稽首道:“殿下竟深諳道家學(xué)說,貧道本以為殿下一心禮佛……”
“何謂道,何謂佛?只要緊守本心,佛道自相通。”
“佛燈行道影,梵磬誦經(jīng)聲。夜深誰伴侶,月在石窗明。貧道受教!”守真說道。
“道隱收了個好徒弟,有慧根。日后,本王會來找你一起釣魚?!倍ㄍ跷湄哒f完,將錢镈遞給了下人,撩了一下缺胯袍,離開了后花園。
在眾多下人面前,守真只能目送武攸暨離開,方才動了身影,叫上了張皋,從月亮門原路返回梅園別院。
三郎武崇敏聽了二人的言語,一句話也聽不懂,失神半晌,方追上守真的腳步,說道:“天師,你可真厲害,家父從來沒有約人一起釣魚過。”
守真故意逗他,說道:“自己釣魚嗎?那斗雞、擊鞠、牽鉤(注②),可怎么辦?”
“天師,你不知道吧?父親大人從來不玩斗雞,只喜歡釣魚?!?p> “三郎,你是來找貧道的,還是來找令尊的?”
“哈,天師,也有你猜不到的時候。我既不是來找家父的,也不是找你的。”
“還望世子提示?!?p> “哈,忘記你道門之人,應(yīng)該不過這個節(jié)日,今日三月三!”
“上巳節(jié)?!?p> 三郎武崇敏大笑道:“對!上巳節(jié)。過晌,后花園會來不少的皇室子嗣,多為娘子女眷,帶著丫鬟婢女。昨日,我就約上了臨淄王表兄,要與他們一起來后花園……”
守真聽著他不再說下去,心中好奇,“祓禊(注③)?后花園的那條溪水里?”
三郎武崇敏連忙搖頭。
守真說道:“貧道也覺得不像,王府里的溫泉豈不是更好?那么,肯定是修禊(注④)!不過,后花園里的溪水是不是小了些?”
三郎再次搖頭。
守真喟然:“以后不要再叫貧道為天師了,今日接連算錯兩次,有失水準(zhǔn)?!?p> 沒想到這句話反而讓三郎武崇敏覺得守真極為接地氣,更是親近了不少,笑道:“哈,不瞞天師說,洛水河畔的好地段早已被人占了去,唯有我府上的后花園可以曲水流觴(注⑤)。臨淄王表兄準(zhǔn)備在此臨水浮卵,順便給中山郡王李五郎表兄留意心儀的娘子?!?p> 守真恍然大悟。
曲水流觴,乃是文人才子的盛事。
找尋到一處水流彎曲的溪水,坐于環(huán)曲的水邊,將盛著酒的觴置于流水之上,從上游任其順流漂下,停在誰面前,誰就要將杯中酒一飲而下,并賦詩一首,否則罰酒三杯。
曲水好理解,只要是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彎曲江水或者溪水。
流觴,即在水面上流動的酒杯。
這種酒杯需是特制,方能在水面上平穩(wěn)的流動。
羽觴是一種雙耳酒杯,因其形狀似鳥得名。它的材質(zhì)多種多樣,有木質(zhì)、玉質(zhì)、陶質(zhì)等。
木質(zhì)羽觴較為輕盈,可以平穩(wěn)地在水面漂流而不會傾倒。
如果帶著女眷參加,會另設(shè)有席障,茶具與花,可以宴飲。
正是有了佳人才女的參與,才能激發(fā)出文人才子的詩意和才華,留下流傳千古的名句。
臨水浮卵是專門為佳人女眷準(zhǔn)備的活動,它是將煮熟的雞蛋放在河水中,任其浮移,誰拾到誰食之。
當(dāng)然,也不是這么隨意的樂善好施。
女眷們經(jīng)常在雞蛋的蛋殼上刻上一行字,或者一幅畫,看著精心準(zhǔn)備的雞蛋會是哪位心儀的才子撿到。
守真暗嘆權(quán)貴子弟們真會玩。
“原來如此。這位李五郎的年紀(jì)不小了吧?”守真經(jīng)常關(guān)注少時好友李隆基的情況,自是對他的五弟也了解了一些。
“五表兄的身體不太好,經(jīng)常得病,婚事耽擱了下來。今年緩了過來,準(zhǔn)備出門活動活動。”
“他們不是就住在公主府的對門嗎?”
“對!他們住積善坊,咱們公主府是尚善坊。不過,別說他們王府沒有這么長的溪水,就是跟咱們同住尚善坊的梁王府里也沒有這么長的溪水。”三郎武崇敏的臉上掛著得意。
“他們過晌就會來?”
“昨日定好的時辰,今日過晌便來。天師,下午與我一起去吧,吟詩作賦你最在行?!?p> “崇簡會來嗎?”
“不一定,阿兄可能會跟隨在圣上身邊伴駕?!?p> “他是衛(wèi)尉少卿,是該伴駕圣上左右。這么說,今日圣上也會出游?”
三郎武崇敏點頭道:“他們在禁苑?!?p> “那就說定了,過晌我去幫你。即便崇簡不能到場,也不能讓他人覺得公主府里沒有吟詩作賦之人,決不能失了公主府的顏面。”
守真從去突厥布局,準(zhǔn)備進入京城權(quán)貴圈子,直至今日,終于見到了曙光,他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如果能夠在這次臨水飲宴上打響名聲,他將可以自由出入各大權(quán)貴府中,成為權(quán)貴圈子里的座上客。
守真有這個信心,更有這個實力,因為他前兩年在西京長安闖蕩出來的經(jīng)歷為他證明。
西京長安里的門閥望族比洛陽的新貴勢力更難接觸,因為他們的底蘊更加深厚。
三郎武崇敏大喜,沒有猜出守真的真實想法,聽到守真天師為自己保駕護航,心里已經(jīng)將守真當(dāng)做自己人。
“多謝天師,過晌我便來接天師?!?p> 三郎武崇敏滿懷欣喜而去。
“道長,我也要去參加這個臨水飲宴嗎?吟詩作賦我可不在行。”張皋送客之后,問道。
“讓清風(fēng)和明月陪我去,你去了容易暴露。這些天讓你調(diào)查的事情有結(jié)果了嗎?”
“沒有。兄弟們稍微靠近寺院,就會被發(fā)現(xiàn)。院子里有不少的流浪狗,平時會來寺院里進食,反倒成了護院的好手?!?p> “與后花園只有一墻之隔,就這么不好進?該怎么聯(lián)系上石秀呢?”守真自語道。
自從他聽說了石秀做了寺院的住持之后,便想找機會聯(lián)系石秀。
只是,他無法貿(mào)然去拜訪石秀,這里是京城,有心人太多,他擔(dān)心給石秀等人惹上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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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老子治要》,魏征對《老子》(即《道德經(jīng)》)的注本。
注②牽鉤,拔河。
注③祓禊,唐代,上巳節(jié)是在水邊河邊沐浴,用蘭草洗身,用柳枝沾花瓣水點頭身的儀式,為去災(zāi)祝福之意。
注④修禊,古代在春秋二季所舉行的臨水祓除不祥的祭祀之事。
注⑤曲水流觴,鼎鼎大名的《蘭亭集序》即是王羲之參加曲水流觴時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