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刀法很好啊?!?p> 李沛斯是個行家,自然立刻看出了些門道,不動聲色道:“若沒了此間冥冥中的壓制,只怕我連你一刀都抵擋不住?!?p> 姜山主恭敬道:“若先生離了這峰,境界自然又不可同日而語,又豈是我輩所能仰及?!?p> 李沛斯皺眉望著這青年許久,忽然朗聲長笑起來。
“你,很好,我倒挺希望卿兒,能有你這么一位厲害的好朋友。”
姜山主一臉笑意的望向了陳少卿,略眨了眨眼道:
“令公子儀表非凡,又得了您的血脈,若能交個朋友甚至是做個兄弟,都是樂事一樁,不知令公子今年多大,姜某是該喊哥哥,還是喚聲弟弟?”
一旁的陳少卿一愣,立刻明白姜山主話里還是不信自己年紀,可還沒來得及開口,李沛斯早已不假思索道:
“犬子再過兩個月,便是十八歲生辰了,我看你該比他年長幾歲。”
他一臉淡然,眼角余光中的陳少卿激動比了比大拇指,暗贊還是父子間心意相通,連這扯皮都能扯的不差分毫,姜山主則是一臉失望苦笑道:
“之所以此次上山,是因為家中吩咐下來…”
“喏?!崩钆嫠箶[了擺手,一臉興趣掃然。
“你們外邊人物,以前也沒少找由頭往這山上跑,圖的無非便是那機緣二字,只可惜這么多年,也沒見真有人得了什么。我白麓洞一脈一向聞雞起舞日落而息,更與那二字無關(guān),就不聽那些故事了。你若是有心,倒可與我這孩子說說外部的世界,他對你們,可有興趣的很?!?p> 他似已說完了該說之話,把那劍隨意插入鞘中,便立了個不丁不八步伐,不再理睬二人。
姜山主眼角忽然一顫,立刻一臉苦笑:
“您可是長輩。”
那道身影筆直立在那處,仿佛有劍出鞘,髯發(fā)無風自動間,緩緩道:
“無膽乎?”
“我可從來沒說過我膽大?!?p> 姜家少年話語愈發(fā)怯弱,一雙眸卻忽然亮了起來,腳下的青色布屐牢牢抓在青石地上輕輕碾動,整個人,忽然就產(chǎn)生了些變化。
哪怕陳少卿立在一旁,根本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還是覺得姜山主的腰身略微彎了彎。
根本不是那種尋常少年的懶散,而是勁弩滿弦,一觸即發(fā)!
“我說...”
陳少卿的第二個字還沒吐出口,這洞中,忽然詭異的有雷光一閃,隨即清風徐來。
他可以百分百確認,剛剛打了個雷,可耳中沒有任何轟隆之聲,也壓根沒看到任何痕跡,只覺得有什么東西一霎那輕輕相撞。
明明李沛斯只是衣角飄動,明明姜山主只是身子微顫,可那記微弱的金鐵交擦聲卻仍在嗡嗡作響。
“你們,在干嘛...”少年的下半句話,才說出口,李沛斯拂袖閉目而坐,似已入定。
姜山主愣在原地,低頭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那根發(fā)絲,沉思許久。
“原來,這世上還有比雷更快的風...”
這一直以來就有些不羈的少年忽然端正容裝,極鄭重的鞠身一禮:
“謝賜教!”
...
...
姜山主蹲在塊石頭上,埋頭啃著陳少卿給遞的西瓜,含混不清道:
“前邊,是想殺了我嗎?”
“拉倒吧,我算看出來了,殺你難,留你更難。”
陳少卿盯著悶頭啃瓜的主,發(fā)現(xiàn)這廝生的倒是俊朗雍容,一眼就知出身不凡,更有一股豪氣在身,這一路上的話語,似乎,似乎也不像個壞人。
“實話說,我壓根就沒想來這?!?p> “為什么?”陳少卿有些好奇。
姜山主擦了擦嘴角的瓜汁,嘆了口氣:
“我對這機緣,也沒什么興趣,無非便是些功法啊,寶器之類的身外之物。我家的雷道之術(shù)本就立于此世之巔,足夠我練上十輩子。至于寶器,那等玩意現(xiàn)在會給我徒增禍害不談,平白還會擾了道心,還不如不要?!?p> 陳少卿默默看著身邊的姜山主,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人就如李沛斯所說,不算是個壞人。似乎沒什么東西能引起他的貪念,他忽然覺得,讓這個人走,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
“但你為什么還是來了?”
他還是有些好奇,姜山主聞言把瓜一丟,神神秘秘的望了望四下,湊近道:
“家里的卜天師得了一卦,說我們姬姜兩家,甚至大商未來的興衰,都落在這座峰上。”
他忽然把臉湊的離陳少卿面孔極近,仔細看著他瞳孔的每一絲顫動,直到少年的面孔漸漸有些蒼白,鼻尖甚至滲出了些細汗,忽然哈哈一笑,抬起了身子。
“那個老婆婆,年紀大的連自己姓啥都得想上半天,居然還有人信她的話,要不是姬家那個快死的老頭也得出了一模一樣的卦象,打死我也不會來這鬼地方?!?p>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陳少卿還是安靜的看著他,他有些不理解,同樣是山外之人,為什么那姑娘的嘴卻…
“同樣是外邊來的,那人嘴巴密不透風,只會說點路人皆知的東西,我卻什么都與你說,你覺得奇怪,是不是?”
似乎是看破了陳少卿的心事,姜山主擼嘴拂袖起身一氣呵成,沉聲道:
“我也不知這么做是對是錯,不過家里從小便是這么教的我,姬家怕也是那般謹慎的教出了她,我們兩家,自古,咳,就有些不對路子?!?p> 陳少卿自然不知道這兩家到底不對路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們各自在整個極真大陸擁有多么煊赫滔天的權(quán)勢,他只是覺得這兩人,都挺有意思,但也僅僅是有點意思而已,跟自己似乎無關(guān),也最好無關(guān),所以他也站起了身,真心誠意朝姜山主行了一禮。
“謝賜教?!?p> ...
...
稍晚時分,日暮風高。
在個低洼山谷中,大片土地如染了劇毒般烏黑腥臭,數(shù)十頭銀色毛發(fā)的碩大野狼四散躺了一地,渾身上下都被根本不屬于此處的深紫色藤蔓扎穿身軀牢牢箍著,大多沒了生息。
只有為首一頭體型尤為壯碩的頭狼掙著最后口氣抬起了頭顱,居然口吐人言,朝前方那人凄厲嗥道:
“你們這些二腳獸,果然是此世毒瘤!”
那位先前還慈祥可親的聶老立于谷口一塊高石之上,正自緩緩調(diào)息,一張臉冷若冰霜。
他修為被鎖,卻依舊能一招斷了谷中所有生機,似乎就壓根沒聽到巨狼的嗥叫,若有所思道:
“十六年前,天外隕星墜入此峰,無數(shù)人親眼目睹,那位大能特意在這峰上留了如此厲害陣法,分明就是鎮(zhèn)著某物的架勢,怎么這峰上如今,就沒半點不尋常之處?”
姜山主有些不忍的瞧了眼前邊,才輕聲道:
“便與之前家里記的一模一樣,這峰上共有八種古妖,赤豬,木羊,銀蛇,銀狼,白樺橋的花蝶,離木叢的木熊,連帶黑風口的山賊,白麓洞的劍客,聶老今日也都瞧見了,連每種古妖的修為,都還是十六年前的模樣,至于那兩處有異景之地,也就差掘地三尺了,您,還覺得這峰有什么不同之處么?”
聶老聞言臉色愈發(fā)陰沉,一旁的姬霜衣忽然輕咳了聲,引得兩人齊齊望向了自己。
“若說奇怪,世間倒從沒聽過有留鮮紅之血的生靈,哪怕是那些萬中無一的異化古妖,連模樣都會與族群截然不同,可血,也依舊得是綠色?!?p> “你是說,白麓洞那古妖小子?”
聶老沉思不語,姜山主卻搖頭笑道:“那小子除了猴精的很,筋骨稀松尋常,全身沒半點修為,除了血色更沒半點異樣,李沛斯天生劍技之精當真非人所能及,身為古妖之子,連他爹的這道天賦都沒傳得…”
他說話之間搖頭連連,似極看不上那個少年,更好似從沒在那洞中看到過半個古怪刻字。
“如果,他根本就不是李沛斯的孩子,更不是只古妖呢?”
姬霜衣輕飄飄一句話,讓兩人都微微一怔,聶老喃喃自念間,姜山主忽地笑出了聲:
“比起這種可能,我更覺得那倆位算錯了卦,或是霜衣姑娘在月黑風高處看走了眼的可能性,更大一些?!?p> 聶老聞言臉色大變,姬霜衣似未動氣,可一雙瞳里卻生了古怪變化,一股絲白寒氣無端彌漫,連谷間疾風,都似凝了一凝。
她緩緩提劍起身,垂目輕道:
“若有本事,再把前頭那話說上一邊?!?p> ...
...
白麓洞中的陳少卿自然不知道那邊先起了內(nèi)亂,正沮喪的提著柄木劍操練,李沛斯身如長弓腰如滿月,一柄秋水般的長劍被橫端于胸,可張臉上,卻滿是恨鐵不成鋼的嗔怒模樣。
“說了千遍萬遍,力始于地,發(fā)于足,纏于腰,脫于腕,如箭在滿弦,伺機而發(fā)!“
”怎么就是聽不懂?照著我的身形,再來一次!”
“你可知道,就你這劍法,那姜家孩子閉著眼睛,都能殺你一千一萬次!”
陳少卿愁眉苦臉的應(yīng)了聲,腦中不斷默念著那句口訣橫端木劍咬牙一刺,立刻便有些嬉笑嘆息聲響起,少年情急之下回頭怒喝道:
“看什么看,沒見過爹教兒子練劍?”
“倒真是頭回見教劍的,也是頭回看到如此,如此丑陋的一刺?!?p> 說話的是溫百川,正斜眼抱著把劍,看著陳少卿歪歪扭扭軟綿無力的一刺,臉上滿是無奈嘆息之色。
“難道,難道你們第一次練劍,就都比我強,不對,你說這是你頭回見教劍的?”
陳少卿丟下了那柄木劍,狐疑的望向李沛斯。
“爹爹,你以前是怎么教這幫人練劍的,你自己練劍第一天,我爺爺又是怎么教訓你的?”
“這…”
李沛斯忽然愣了一愣,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若論起練劍,我倒記不清楚,更想不起來是誰教的我。”他冥想許久,忽然側(cè)了側(cè)頭,望了望身后的一眾劍客:
“好像,好像我們,都是天生就會劍法的?”
黑壓壓的腦袋齊刷刷的點了點。
“廢話,你們的劍術(shù)不用練,都是我在怪物表里填出來的!”
陳少卿如是所想悲憤莫名,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東方大飛
小貼士:木羊表示對陳少卿出生時的喂奶問題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