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蒼茫,還是蒼茫。
放眼望去,滿目都是一成不變的白。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看得久了的緣故,除了地上的白色,就連頭頂天空上的那一絲淡藍,都好像被大地上的積雪給完全染白了。天與地,此刻再也分辨不開來。
身處這個寂靜而無垠的境域,好似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一切都沒有了概念。
不知度過了多少個日夜,也許只是三兩天,又可能已經(jīng)有了一兩月;不知行過了多遠的路,也許只是百十丈,又可能已經(jīng)行了幾十里。
所有的東西,在這個模糊了一切的雪原之上都變得盲目,只知道要往前走,去尋回自己流散在雪域的幼弟。
要不是有這個堅定不滅的信念以及小錦的陪伴的話,錦霏凰或許已經(jīng)徹底地迷失于這個看似平靜安謐,卻實則充滿著無形危機的雪原。
忽然,她有些明白了這北冥為何會讓建蒼人敬而遠之了,也明白了為什么世世代代生存于此的未開化的狄族能一直威脅著建蒼邊防了。
能在這種地方生存下來,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狄族,也絕不簡單。
她到底是有些托大了,即便也算做足了準備,但還是因為經(jīng)驗的欠缺而對行走雪原有些力不從心。
時刻威脅著自身的嚴寒、需要節(jié)制使用的缺乏的食水、難尋而不盡如人意的休憩地,這些都拖慢了她的行程。
直到現(xiàn)在,她才勉強找到了項鎮(zhèn)軍所給出的方位,并沿著它找到了一絲行軍經(jīng)過的痕跡。
朔風卷起了又一波浮雪,撲得錦霏凰渾身都是,冰涼的溫度即便是名貴保暖的雪狐裘都不能隔絕,透過了皮料絲絲沁入嬌柔的肌骨。
制不住地抖了一抖,她將緊掩的襟口合得更緊一分,生怕有調(diào)皮的雪花鉆入,讓她本便岌岌可危的體溫更加雪上加霜。
看著主人這副難得顯現(xiàn)的柔弱可憐,小錦也是于心不忍。錦霏凰遇事可是輕易不會流露出纖柔之態(tài)的,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后,她一直都有股子不服輸?shù)木髲姟?p> 扇動著在雪色下襯出燦燦華光的錦翼,小錦自錦霏凰肩頭騰空而起,盤桓在她的頭頂,不住地向她的身上奮力扇動起一股股溫暖和煦的風流。
如同春風拂面,直透心田,暖人的風流抵抗著冷冽的雪風,被一分分褫奪了溫度的身軀頓時適意地舒展了些。
“小錦,別多花力氣了,你快下來吧?!卞\霏凰抬頭呼喚著振翅鼓風的小雛凰,不免感激而心疼,“這雪原可不就是這樣?時不時都會有風雪的侵襲,你就算再怎么花力氣,我這身上的寒意也是免不了的?!?p> 雖然她這么說了,但小錦卻還在堅持著,奮力地向她送去持續(xù)的溫暖。
錦霏凰些微無奈地擰了擰眉,心頭暖意融融:“小錦,聽話,快下來吧。我們快些走,可不能再耽擱了。只要早些找到霏嵐就不用再受凍了?!?p> 再次將主人的話語漠視了片刻,小錦這才堪堪落回她的肩頭,重新蜷縮起了身子,好似花了不少力氣。
錦霏凰心疼地撫了撫,話中帶著愧意:“都是我不好,讓你跟著我到這雪原,真是苦了你了......”
清啼響起,好似在否認她的說法,錦霏凰無奈一笑。
繼續(xù)向前走,迎著朔風的凜冽,向著預計中的方向一步步行進。
面前的路杳杳無蹤,生后的來路也被風雪漸漸掩蓋了痕跡。獨身立于雪原,好似一個失去了過去的遺世之人,與世間斷絕了萬般因果。她所能做的,唯有一路前行。
又不知多久,千篇一律的雪原終于顯現(xiàn)出一點不同。平緩無坡的大地出現(xiàn)了一道斷層,斷裂的河谷干涸了,將雪原分成了兩個部分,即便那被分出的兩塊也幾乎是無甚差別,但有了這道河谷的襯托,卻顯得格外別致。
對雪原已是見慣了,此刻忽然見到了別具一格的風景,這讓錦霏凰已是消沉了的心都不禁生了幾分欣喜。
這種特殊的地方,定然是會被久行雪原的行軍注意到,并吸引他們前往駐扎。按照這里的獨特地形,不出意外的話,肯定還會留著天威軍行蹤......
想到這些,錦霏凰已是有些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若是運氣好,說不定很快便能找到弟弟了。
盡管知道這等想法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奢望,但錦霏凰的心中還是抱有一絲隱秘的期待。
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接近了干涸的河床。
河床不算很寬,僅有近二十丈的寬度,從河沿往下斜凹,最深處估計也只有三兩丈。
河道里有著坑坑洼洼的殘冰,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層積雪覆蓋。
能看到殘冰,而不是被積雪完全覆蓋。看樣子,這里不久前果然曾有人駐扎過。
錦霏凰按捺住心頭的激動,小心地走下河床。
積雪鋪陳得并不均勻,有深有淺,甚至還有些地方的積雪被整個清除了。
這……這里似乎,剛剛有人離開一般?
錦霏凰心頭驀地一跳。
會是霏嵐嗎?還是……
沒空去多想,也沒有機會讓她去考慮可能存在的危險,她連忙順著河道急行,期盼著能夠追上離開的人跡。
崎嶇不整的河床有些難行,她小心地一步步探出踏實,可順著方向看去,總也不見人跡。
隱含的希望漸漸淡下去,肩上的小錦卻忽然驚啼了一聲,瞬間撲棱著羽翼飛起。
心中霎時一驚,頓有股寒意自心頭掠過,還不待她做出反應,便有一柄泛著寒光的利刃從斜后方勾架在了自己纖細的脖頸上,讓她再不得動彈半分。
一見主人被刀劍威脅,小雛凰立刻震怒,展翅急揮了幾下,便要向襲擊者攻擊而去。
“小錦!不要沖動!”
錦霏凰急急地叫住了小錦,不想讓她因為貿(mào)然攻擊反而又危及了她自己的安全。
小錦卻是不曾停下,只是伸出自己尖銳細長的喙,狠狠地向襲擊者持刀的手點去。
沒有想到這只奇異的鳥竟會攻擊人,更沒想到她的攻擊是如此的凌厲。那人有些倉促地收刀抵御,千鈞一發(fā)之下,幸而還是將手抽回了些,只被猶若利器擊來的喙啄中了刀柄,劇烈的震蕩生生將刀從手中震得脫手而去。
沒了利器的威脅與約束,錦霏凰匆匆轉(zhuǎn)身作御,卻見到小錦還要繼續(xù)向被震掉了武器的人下手,她忙出聲喝止:“小錦,住手,先不要傷了他!”
惟恐她仍舊不聽勸阻,錦霏凰一個閃身接近小錦,一把將她撲擊之勢給撈住。
那襲擊者也得空連退幾步,就連掉落的兵刃也沒來得及重新捉回手中。
窩在錦霏凰的懷中,小錦濃烈的敵意這才消散了下去,只是安安靜靜地任由她抱著。錦霏凰安撫下小錦,也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個襲擊者,冷聲問道:“你是誰?為什么要攻擊我?”
那人面色肅厲,警惕地看著錦霏凰與她懷中的小錦,沉默不發(fā)一語。
不待再問上幾句,錦霏凰頓時便覺又有人向自己靠近。連忙警惕地抬目掃視,卻見又有幾個與那位襲擊者裝束相同的人自四周圍了上來。
先前未有功夫細看那襲擊者的衣著,此刻卻是將他們看得仔細了:淡青色的輕甲裹著于身,雙臂和雙腿都有同樣配色的護腕及護膝,且大多都帶著精制的鋼質(zhì)銀盔。
這種裝束......
錦霏凰不禁凝眸,面上忽而現(xiàn)出一抹喜色。
她在幽門關(guān)見過的,這是天威軍的制式武裝。
這么說,霏嵐真的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