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方才所言,這聯(lián)姻之事看來是不能避免的了。”
錦霏霞才閑閑地說了這么一句,卻是讓雷樓瞬間垮下了臉。
“難道真的就沒什么辦法了嗎?”
“若是不想惹姐姐不高興,除非你能娶別人。但兩大世家聯(lián)姻,這任意一方又不能隨隨便便地指派了旁支別系去,否則這個約為同盟的聯(lián)姻便也失去了意義。而我們錦家這邊的嫡系,爺爺育有二子,但二叔膝下無女,就只能指望我爹了。那么除了姐姐,剩下的只有我了。不娶姐姐的話,難道你還想娶我不成?”
看了這話,雷樓不由一陣尷尬,臉上青紅一片,眼神也略有些忽閃了起來。
“哼?!?p> 淡瞥了一眼苦皺著張臉的雷樓,錦霏霞似是心有不滿。但略一停頓后,還是微忿著寫出了自己的見解:“聯(lián)姻之事,事關(guān)雙方。想要讓這場聯(lián)姻告吹,那只有從兩個方向入手。要么,讓你這個代表了雷家的人不能再娶。要么,就是讓姐姐提出不嫁了。但是,這種事,且先不說姐姐會不會真的提出來。退一步來講,就算她提了出來,恐怕爺爺也不會答應(yīng)的……”
“那樣就只剩下……”雷樓不禁沉默了下來,開始思量起了什么。
“只剩下,你能立馬找到一個愿意嫁給你的人,并且即刻與她私定終身。”
錦霏霞斜睨了他一眼,替他寫明了唯一的方法,但眸中卻顯露著明明白白的絕無可能。
“再不然,就是將代表雷家的你替換掉,說不定能換上一位你的姐妹,這樣姐姐也自然就不用嫁啦……”
…………
通傳小廝將錦老爺子叫錦霏霞去談話的消息傳達到棲凰院時,錦霏凰尚還在冷清的小亭下?lián)崆僮嗲?p> 聽得了秋霜近前的通報后,輕沉緩郁的弦音頃須便停了下來,一直在不經(jīng)意間隨音曲附擾著秋霜的情緒也霎時為之一空。
輕按著琴弦的纖長玉指猶自在弦上留了幾息,才堪堪將那最后一個久蓄的商音瀉了出來,使得整個庭院驀然一顫,枝頭檐上的浮雪簌簌而落,為這情境更增添了幾抹凄涼。
“好,我知道了,你去向傳話的稟一聲,向爺爺說我即刻便至。”
秋霜領(lǐng)命,微微了躬身,退向院外傳稟,只留得錦霏凰一人在這庭院中。
隨著這院中的動靜寧息,那一道孤獨的身影幾乎成了一個剪影,與這整個冬日的寒院融為一體,冷寂蒼涼得不分彼此。
沉默良久,才最終緩緩嘆出了聲,迷蒙深邃的眸子凝滯而晦滅,幽深不見底的眼瞳之下,不知蘊藏著怎樣復(fù)雜難明的心緒。
起身走出小亭,又緩步輕移著出了院落。
看了一眼院墻重掩、蔽障深疊的宅院,錦霏凰知道,一日身居此處,便是逃不出命運的輪跡。自己等待了多日的結(jié)果,在今日會終將顯明。
這是一場抉擇,是一場世家之間的抉擇,是家族基業(yè)與利益權(quán)衡之下的決斷,也昭示著往后錦家的路途與命運。
只是不知,自己這區(qū)區(qū)蒲柳,可否擔當?shù)闷鸺易鍞?shù)百年努力下徹底鞏固根基的大計?
唇角的淺笑如往常一般逐漸恰到好處地蔓延,又在微微綻露出的一雙如花笑靨處止住。
舉止端雅,淑柔禮備,這個最得錦家老爺子賞識的孫輩最終在他的后院外停下了腳步。而錦老爺子,已是捧著一盞極品的雀舌毛尖穩(wěn)坐暖廳之中,等候有頃。
剛要依禮在院外呼傳,錦老爺子卻已是看見了一身淡雅素凈的錦霏凰,便遠遠地揮著手叫她進來。
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院外微微躬身一禮,接而才移步進入了這座庭院。
爺爺?shù)耐ピ核┠陙淼靡咽呛苌倭?。細細算來,自空崖三年后,這還是第一次。尚還記得上一次來此,是向爺爺請求能夠答應(yīng)她拜入空崖。本以為會頗費一番唇舌也未必能達成目的,卻幾乎是立刻便得到了爺爺?shù)氖卓?,這在當時讓父親也是吃了一驚。
現(xiàn)在細細想來,恐怕爺爺也是存了些心思的。只不過那時,他還真的未曾料想,她竟真的覓得了空崖蹤跡,并順利地拜入其中。但這些事無論其事實緣由如何,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聽聞爺爺欲與凰兒閑談,凰兒便立刻趕來了。自凰兒從北冥歸來后,尚還未特地拜會過爺爺,您老人家這些日子,身體可好?”
在錦老爺子面前站定,并再度大方得體地施了禮,錦霏凰向他淺笑著問候。
“哈哈,凰兒不用這么多禮了,爺爺?shù)纳眢w好著呢!你快先坐下吧。”
錦老爺子爽朗地笑著,又示意她向旁邊坐下。
看著錦霏凰坐定后,錦老爺子先是關(guān)心起了此次北冥之行:“凰兒啊,我看你二叔傳書上說,此次北冥可是變亂甚劇,你還深入北冥才把嵐兒帶回來。就連那北冥軍鎮(zhèn)的守軍都動作不小,更別說那些狄族蠻子了。你給我好好說說,這北冥到底是出了什么狀況?”
見錦老爺子提及了這個,錦霏凰當即便又站起,向他深深地拜了下去:“凰兒辜負了爺爺?shù)暮裢?,此次北冥之行,不僅未能增加流云霜礦的產(chǎn)量,甚至還使今歲的礦采之事一度停滯,恐怕往下的一年,我們錦家都要缺乏這流云霜礦了。”
“唉,凰兒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這次的事不是你的錯,爺爺知道的。更何況,你去帶回嵐兒的時候,還受了不少委屈,爺爺又怎么會責怪你呢?”
上前將錦霏凰復(fù)又扶到座上,錦老爺子的面色很是慈藹。
“凰兒倒底還是沒能完成這北上的任務(wù),還可能因此讓錦家利益受損?;藘簩嵲谑歉械綉M愧,愧對了爺爺所托重任。”
“凰兒,沒關(guān)系的,你不必自責。這件事,別說是你,就算是爺爺也是未曾預(yù)料的。這流云霜礦,少了便少了,且不論我錦家尚還有些庫存,足夠明年的用度。就算是沒有,也不至于太過影響我錦家的商事,無非就是少個不足一成的漕運之利罷了?!?p> 錦老爺子手一拂,便算是將此事作罷,錦霏凰也不再去多說什么包攬罪責的話。
錦老爺子又低頭啜飲了一口茶,錦霏凰便也一時無言,兩人就此陷入了暫時的沉默。
錦霏凰微微低著頭,盯住自己交疊的雙手,眸子逐漸凝了起來,十指也緊了緊。
她在等,等錦老爺子將話題引到今日的正題上去。
沉默不知持續(xù)了多久,錦霏凰只覺自己那顆些微過速律動的心漸漸凝緩,最終一分分地封定。那其間本該熾烈的溫度也驀然褪去,只剩了一個冰寒而沉重的外殼。
這似猶豫般的久延,對錦老爺子來說,恰恰是心意已定。當他真正有所掙扎之時,反倒會即刻作決,以防翻悔。
自己的命運,看來,在爺爺?shù)男闹?,已然是明白無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