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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梧凰

第三十八章 晦朔亂

棲梧凰 遂寞成殤 2155 2020-09-22 23:26:06

  不知何故,少女今日沒來由地感到壓抑,自日間晨曦漸起時,她便感到這寂梧山上忽而籠罩著一股壓抑躁動的氛圍。天空都似陰沉了不少,參天立地的蒼梧樹枝葉微垂,漫山遍野的梧桐也都沉郁下來,幽暗的林子更顯詭秘難測。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這一切,都像是在昭示著什么,昭示著今日已是隱然顯露的劇變。

  望著檀木窗欞外昏暗的天空,即便能隱約地察覺到什么詭異的聲響,她也沒有什么想起身一看的意思。畢竟,她僅僅不過是個借住客,外面,可還有個冷冰冰、寒無情的主人在守著呢。哪輪得到她去多管閑事?再說了,這寂梧山可是擁有著三千音魎的英靈守護(hù),就算來了什么絕世高手硬闖寂梧,也必然能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她是這么平慰著自己的心緒的,此時此刻,她也只得做如此想。仍是未曾放下隔閡的她,還并沒有原諒那個人。眼睜睜地看著兩條鮮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在自己眼前,自小性情淑柔良善的她,又怎能接受這般殘酷冷厲的現(xiàn)實?

  即使已是見識到了人情冷暖,即便已是被至親作為謀利的籌碼拋棄,她也還是不能認(rèn)同這種現(xiàn)實,這種嚴(yán)苛無情的鐵律。

  本質(zhì)上,她還是對這茫茫塵世抱之以積極,不似他那般徹底湮滅了一切感情,冷眼觀照,鑒之以冰冷寒涼。

  一直以來,她都在有意無意地,試圖勘破其內(nèi)心,化解其孤獨。也算是,為他給予自己的那些難以言喻的恩惠,聊作回報。而他,確實是缺少了些什么,讓她,仍無法打破其最后一層心防。

  默嘆了一聲,收回微慮的清冽眸光,復(fù)又俯首瀏覽起桌上那本攤開的古舊泛黃的醫(yī)書,那是杜老爺子贈予自己的《蠱毒百解》,近日來,夙夜流然,足不出戶,她唯有以這一卷醫(yī)書解悶。本來,那些草木藥理看起來還算有趣,但此刻,她已然是怎樣也不能寧靜下心來?!皣W啦啦”地草草翻了幾頁,終還是氣悶地將其一把合上,隨意而煩躁地拋之腦后。

  說來,那人今日確實有些奇怪。這幾日,他雖不會再主動搭理自己,但也都是當(dāng)自己不存在,走入走出這后殿同樣是毫不避諱什么??涩F(xiàn)下,已然靜坐許久的她,卻沒有探應(yīng)到他一絲一毫的動靜。

  眼看著天一分分地陰沉下來,也不知這時日究竟是到了何時。只覺天愈加得低,云愈加得暗,死寂的氣息也愈加濃厚。到最后,推窗看去,竟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離了三尺之外,便不能視物。如此詭譎難測的現(xiàn)象,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詭異的事情,她竟也沒有在空崖那浩如煙海的懸書壁上見到絲毫有關(guān)的記載。這寂梧山,到底是怎么了?

  少女不自覺地抿緊了唇,明澈輕靈的眸中蘊滿了憂慮和擔(dān)心。但腳下卻如釘在了原地一般,不愿動上分毫。

  寂梧山巔,風(fēng)云涌動,厚重?zé)o匹的層云像是一整塊鉛巖,以不可阻擋之勢向這于九州南端聳立的高枝摧折下來,似要將這參天的神樹自頂壓斷,以最暴力的手段生生斷絕其盎然生機(jī)。

  整座山都顯得抖索起來,數(shù)不盡的梧桐金葉嘩然作響,片片薄葉交擊之下竟似金鐸,枝杈雜然下猶若戰(zhàn)鼓,而那位于最山巔的蒼梧樹,則如一桿軒昂挺立的軍旗,號令千軍、言出法隨。

  寂梧,都鼓動了起來,天意,也似發(fā)了怒。

  無邊的雷霆和電閃劈打在此山的巔峰之處,罡風(fēng)自天頂降下,弱水從九霄墜落。整個寂梧,都似變化作了一個血腥殺伐、瞬息命殞的修羅場。性命戕害視若草芥,病役千萬熟視無睹,災(zāi)殃大地禍亂不絕……

  山巔蒼梧下,三千音魎逐一顯形。他們,竟不再似往常那般虛幻、宛若一觸即逝的水中倒影,而是擁有著真真實實的,有血有肉的身軀百骸。

  三千素袍隨風(fēng)獵獵作響,手中樂器琴、瑟、簫、笛、笙、塤、箜、琵、鐘不一而足。持于手中,卻都有股音化天下,滌蕩萬邪的卓然氣度。

  三千陣列前,有一少年獨坐。

  平日里那一身粗劣陳舊的葛衣已然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以精妙絕倫、天衣無縫的錦繡藝術(shù)織就的白衣。素淡的云紋風(fēng)紋盤曲結(jié)繞,擬合成此衣的衣襟邊角。胸前繪繡著山河百川,囊括了九州大地,集聚了花草珍株,涵蓋了山林萬獸。這單薄的一衣,竟似能枚舉天下,代表這遂域九州。

  頭頂樸素的布條也消失了,反而有一頂高聳的禮冠結(jié)束著一頭長發(fā)。冠上有代表著“宮”、“商”、“角”、“徵”、“羽”五音的五行化物,一根云白色的玉簪自冠側(cè)穿過,將發(fā)牢牢地固定著,狂風(fēng)襲卷,分毫不亂,自有股淡看風(fēng)云的氣概。

  手持墨色玉簫,幽深的冷瞳緊盯著肆虐的天空,身前是一把渾然天成、完美無缺的瑤琴,其上正流動著金光華燦的神光,連不斷跳躍挑釁著的銀蛇電閃也無法掩蓋其光輝。

  陣列已布,管暢弦和,寂梧山已然備好了一切,只待天罰降臨。

  音師三千素衣合,管弦絲竹皆潤音。

  琴聲起處山河動,簫曲至?xí)r鬼神驚。

  誅邪滅惡猶自若,悲天慟地尚隨心。

  造化奪巧千年壽,持守九州盡安寧。

  隨著一聲炸雷響起,風(fēng)云變色,音曲驟起,這寂梧的滿山英靈,開始了百年一度,與天爭機(jī)的返陽化靈之儀。

  這一場百年之替的周天晦朔,已于此刻如期而至。黑夜不知于何時便降臨,天頂一塊的層云逐漸消散,周天星辰透過天孔照射向寂梧。一輪痕淡得只剩邊緣小小一圈的黯月隱藏著詭秘難測的殺機(jī),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瑩白月華灑落此山,籠罩了在場的每一物。

  翻天覆地的驚變早已擾動了停棲蒼梧樹枝的錦羽華凰,她恙怒非常地對天疾啼,似在與天訴不公,與天抗旨意。淡淡的月華灑落在身上,更輝映得其周身燦燦,但她卻似更顯盛怒,尖利高亢的凰啼抵至云端,卻不能抵消哪怕一絲震耳欲聾的雷霆震震。

  對于錦羽華凰無甚效用的怒啼,那三千音師卻沒有露出絲毫憾色。只見少年輕抵墨簫于唇,當(dāng)?shù)谝宦曇粽鹗幵谟褓|(zhì)的簫腔中時,一場奪天地造化的音曲殺陣已經(jīng)驀然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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