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纖細的身子柔似九天之云,淺淡的幽香如美酒般引人沉醉,三千青絲飛瀑樣的清涼愜意……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可卻又是如斯讓人忍不住地親近。
猛然回過了神,本是再無一絲力氣的身體卻在此刻瞬間僵直了起來,竟像是在害怕著與這副柔軟的身軀過度接觸一般。
“……你……你這是……在干什么……”
屏息許久,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這簡短的一句話,幾乎不敢相信此刻的所有是否真實。
雖然身上的人虛軟了不少,但高了她半頭的男子身軀,她背起來畢竟還是有些吃力。本便是微微暈紅了頰,聽得他這一問,更是有緋云渲染嬌顏。
“你是瞎么?”
沒好氣地反詰了他一句,兩邊的臉卻是不禁微微鼓起,從少年的角度看去,像是只水嫩的鮮桃。感受到了身后之人的注目,那一抹桃紅卻顯得更深了幾分。
意識到自己此舉似是有些失禮,便默默地垂下目光。卻是不曾想,竟又將衣襟下隱約顯露的肌膚映入了眼簾。一直竭力地保持著淡漠的臉霎時熱了起來,迅速地再偏開到一旁,有些費力地刻意瞥向梧桐林深處的黑暗。無處安放的目光,竟是讓他沒了主意。
少女在背著他行進,雖隔著兩層衣料,但不可避免的摩擦仍引動了絲絲縷縷的旖念,持續(xù)的沉默更是加重了心中尷尬。從未想過,早已能夠泰然處之的寂靜沉默竟也有一日,會讓他感到如此的不自在。
想開口說些什么,但腦中卻像是被冰雪封凝般有些轉不過來,想了許久才勉強尋得個話頭。
“你……其實可以讓我自己來的……”
待出了口才發(fā)現(xiàn)大謬不然,若不是自己已是沒了行走自如的能力,她又何須來背著自己?
只得急忙改口,語氣竟罕見的有幾分慌急:“若是太重,你可以隨時放我下來……”
面對他這難得積極的談話欲望,少女卻反常地沒有一點反應,只悶悶地半背半拖著他,沉默地完成他那固執(zhí)的堅持。
得不到回應,少年也只能訥訥地閉了口,第一次覺得,對著一個不理會自己的人,是有多么的憋悶。這么想來,他往日對她的默然,又該是多么的無禮……
寂靜無聲的林中,幽暗與時光凝定永久,唯有這一對緊密貼近的少男少女,像是掙脫了時間的束縛,能夠自由地將他們之間的時光進行下去。
山林早已走了多遍,本是熟極,即便有這么個負重在身,少女仍是很快走完了往日的路線。
于山腳的某一片梧桐下止住了腳步,那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虛托著身上的人,少女的眸光投向了林外的極遠處。少年見她停下也并未開言,氣氛一時寧和愈恒。
“宸孤桐,若是沒有我,即便是丟了你的命,你也會堅持走完這一程么?”
許久沉默不言的少女忽然開了口,少年卻好似不習慣似的,不禁有了一瞬的愣怔。
“……會?!?p> 身前的人像是微嘲地輕笑了一下,繼續(xù)索問著:“那你告訴我,沒有我,你會有機會走完這一程么?”
他靜了靜,語氣不變的平寧:“不會?!?p> “若是我今日,真的因為你的那一番話而置氣離開,你可會再有走出寂梧林的那一天么?”
很清楚她說的俱是事實,他微低了眼眸,如實地陳述:“沒有。”
“所以,你明白了什么?”
少女笑靨淺露,但眸中盛著的,卻是莫名幾許的感傷。
不由微詫于她問出了這個本不該像是她會問出的話,他有些不明其意。
略一停頓后,只得極認真地依照自己真實的想法作應:“你又救了我一次,連帶昨夜,你已救了我兩次,你救了寂梧,也救了……”
沒等他說完,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剎那與身前的柔軟分開,后背則立時抵上了一片堅硬。
費勁地重新聚集了視線,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個少女正將自己牢牢地按在一顆梧桐樹上。
力用得很大,也算是知曉了她的一些性情,估摸著是自己這將恩情算得太過刻板清晰的話惹惱了她。但從面上看去,卻倒并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靜謐的夤夜,山林深幽,星華疏晦,梧桐樹下,嬌柔清婉的少女略顯強勢地將冷淡似冰的少年按在樹上。
悄然之間,氣氛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靜靜地盯著他仍隱約顯出的錯愕神情,少女面上的水痕還未曾盡數(shù)淡去,看著平添了一份凄楚憐人;洇潤的眸子說不出的柔軟,宛如一片誘人涉足的清潭。
淡粉的唇輕啟,許久才有似怨似責的話緩緩淌出:“……宸孤桐,你不明白,你一點都不明白……”
語氣傷悲得有些不真實,不解其由的他一時生惑。
“我花了這么大的力氣背了你一路,不是想聽你的感謝的?!?p> “那你是……”
一根瑩白若玉的指瞬間抵住了他的唇,輕易地堵住了他未盡的話語。
“我想告訴你的是,你習慣了獨自一人,孤獨鑄就了你的堅定和強大,而淡漠則是粉飾的面。這,是能夠孤身堅守至今的必然,我也清楚這是無法輕易改變的?!?p> “但是,你也莫要忘了,一個人,不可能自始至終的獨身。因為,不管你的現(xiàn)在如何,過去也總不可能始終如現(xiàn)今這般寂寞。既如此,那么你的未來也未必就有道理由此孤獨至終。再怎么孤寂的人,也不可能真正做到習慣于它,不可能真的未在心底留下最后的一分希冀,未曾擬想過有朝一日能拋卻久永的沉寂,復歸塵世人間的熱鬧喧囂……”
“或許,你暫且還不能重如塵世。但你,需要一個可以與你分擔深山孤寂的人。”
“不然,你看,沒了我,你連路都不會走了,竟還想著要趕我走?”
少女輕柔地淺笑,但這抹笑卻帶著股微郁,秋水似的眸子也漾起了圈圈眩人神思的波紋,綴下兩滴晶瑩剔透的露珠。
淺香絲線般自鼻端侵入,一點點地旋曲在腦海,盤繞在心間,他的神思不免漸有些昏沉。
前所未有的溫柔迷失了堅冷如冰的心智,誘得他再無法自抑地沉淪。
許久的默然,他終于微微低下了頭,似是對她的一切決定盡皆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