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從未知曉,這蒼梧樹下,竟然另有洞天。
粗壯高拔的主干深扎于山巖之中,虬結蜿蜒的根如同巨大的觸手,牢牢地抓扎緊山體,為這參天巨樹供給一切所需的養(yǎng)分。而那根須盤繞的間隙之內,藤蔓掩覆層層之下,竟設有一道暗門。
蒼灰色的石門并不太華麗,卻有一種別樣的大氣磅礴。石門表面平整光滑,質感近似玉石,扣之沉沉,顯而易見的厚重無匹。
坐于冰椅上少年觸摸著石面,一寸寸地拂過,似乎是因為太久不曾至此而淡忘了想要尋找到的位置。
在一段時間的摩挲后,他仿若終于找到了正確的方位,將手上的那枚小小的玉匙插進了一個肉眼不可見之的細縫。
細碎的聲響過后,就此便再無動靜。
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卻依舊是沒有什么變化,不由疑惑地看向坐著的人,卻見他竟也是略顯詫異的樣子。
“這怎么一點反應也沒有?你是不是搞錯了?看你也不像是很熟練的樣子?!?p> 少女的質疑讓他無法做出回答,因為他確實是從未打開過這扇石門。只知其鑰匙是由宗禮臺進行保管的。就連這孔竅的位置,他也只是偶然在上代大宗祭那聽得個大概。
頓了頓,他只得不確定地道:“也許是差了一兩個步驟,待我再試試?!?p> 說著,便動手撥動了那枚細小的玉匙,卻發(fā)覺怎樣也無法再將它移動分毫。別說是轉動了,就連拔出來似乎都不再可能。
少女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他一籌莫展,簡直不能理解。他不是自稱寂梧守靈人么?平日里口口聲聲不敢有違寂梧的職責和律令,現在卻連山里的東西都不知道該怎么打開了?
即便心有所感,這石門并不那么簡單,連宸孤桐都開不了,就更別說是她了,但她卻還是隨口道:“你該不會是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打開它吧?要不我來試試?”
聽聞此言,少年竟也沒有將其忽視,反而在略微一愣后,退開到一邊,無言地讓出了位置。
沒想到她這隨口一說竟真的讓他當了真,少女也沒有再推辭,畢竟此舉是為了讓音魎們的狀態(tài)早日恢復如初,即便真的無用,試上一試也是好的。
立在石門上的玉匙未經雕琢,半點紋飾也不曾有。任誰看了,都不會覺得它能打開這巨大的厚重的石門吧。
要不是因為少年的肯定,她幾乎都要以為是他搞錯了。
心中這么想著,纖細的蔥指觸上了與之同色的鑰匙。
瑩白的玉色漸顯出了一絲淡紅,從指尖觸及之處開始,一直蔓延滲透進了石門中。乍一看去,竟像是少女的血被那玉匙作橋梁,盡數灌入了石門中一般。
驚詫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無法理解為何她按上了這個玉匙,竟會發(fā)生如此變化。原本,她也是觸碰過的,卻根本沒有像現今這般的異變。
少年見此狀也是眸光一震,接著又轉而深邃,隱隱有了一絲明悟。
玉色的鑰匙逐漸被火紅的血色侵染,到最后,甚至還有了一股灼人的溫度。
忽而覺得玉匙嵌入的細縫有了些微的松動,少女微微發(fā)力,那留在石門外的玉匙尾端便被輕易地推入其中。
機構的咔咔聲隨之響起,厚重深沉的石門緩緩下陷,顯露出其后深遠的密道。一眼不見其深,蜿蜒曲折,直入而下。如此看來,這密道通向的,竟是寂梧山的山體之中,而山顯然是被鑿空了的!
石門終于徹底下陷成為了密道的一部分,少年沒有猶豫,率先用竹杖推動了冰椅進入。
見他移了步,少女顧不得再震驚,即刻趕上扶住那冰椅,生怕他不小心摔著。
幽深的密道深不見底,其長度遠超少女的想象。
平整的灰色石塊砌得嚴絲合縫,其上還有些雋永韻遠的刻痕。石壁上每隔一段便嵌了一顆成色上好的圓潤熒珠,作為這密道中的燈火??床坏筋^的熒珠便在黑暗中指明一條黯淡的道路,延伸向不知名的極處。
“宸孤桐,這里是哪里?原來這寂梧山的中心,竟是空的么?”
從剛開始進入這密道,少年便一直顯得有些沉默。聽得她的話,他不由頓了頓,才淡聲道:“這是一座陵墓。”
“陵墓?!”
這個答案著實讓少女震驚,入人陵寢,可是一件極度失禮且不尊重其主人的事。更何況,這等事想來未免總是有些滲人。
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慢了半分,待想到某個可能后,方才稍稍安心:“莫非,這是那些戰(zhàn)亡神音軍的陵墓?”
“不是。”
答得很干脆,可這無疑又讓少女復顯憂心:“那這陵墓是誰的?還有什么樣的陵寢是能設在這建蒼禁地的?”
“這是一座帝陵?!?p> “帝陵?!”
出乎意料的答案不免讓少女大驚,心中頓時感到一股深深的壓迫感。
隨意入人陵寢本便是人人唾棄的事,而擅闖帝陵者,論律更是死罪。此刻,若不是自己身邊還有他這么一個古板守禮、絕不會觸犯條律的人在,聊當作是她并未犯禁的最后一道護身符,她早就想拔腿離開了。
本是輕松隨意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想從少年的口中聽到些能稍作安慰的信息:“這是哪位帝君的陵?我們這樣擅自進入,應該不礙事的吧?”
可剛說出口,她的心中卻忽而冒出了一個令她十分敬畏的名字。再聯想起這寂梧山的由來,這心中的敬畏便顯得愈加明顯,似乎在昭示著她的猜測不無道理,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當然。
而少年接下來的回答,則更是落實了她心中的深憂與為難:“沒關系的,師籟帝君他老人家,是不會介意的。況且,不進此陵,便得不到晝夢簫?!?p> “師籟……帝君……”
饒是她再怎么強自鎮(zhèn)定,此刻都再無法控制自己的景仰與敬畏之心。
師籟帝君,那可是傳說中的人物,在每一位建蒼子民心中,他都是宛如神祇般的存在。不單單是因為他開創(chuàng)了這延續(xù)千年的皇朝,更是因為他聯合了九州將荼毒生民的南蠻越族驅逐于外,并護佑建蒼千年不受其干擾。
即便,現今已有種種跡象表明,越族已然在沉寂千年之后,開始蠢蠢欲動。但那已經安然度過的千年,卻是毋庸置疑的。
而現在,她卻立足于師籟帝君的墓道之中。
這,既是一種絕無僅有的榮幸,又是一種世所罕見的褻瀆之舉。
被矛盾桎梏住了步伐的少女,此刻已是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