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樸的小室內(nèi),少年坐在冰椅上,手中的瑩白玉簫閃爍著隱隱的毫光。
那玉簫長兩尺,寬約一寸,通體純白無垢、齊整無瑕,乃是一等一的美玉。簫身表面勾勒著極其繁復的紋理,風理云紋,日月星辰,不一而足。不過盈尺的地方卻能于精細處如此極盡刻畫,實在是世所罕見。即便是外行人,也一看便知此乃絕世名樂器,制簫之人應當是耗盡了心血。
少女也在看著他手中的玉簫,雖則如此,卻仍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還是不能自方才見到的那些絕世辛秘中緩過神來,又或是猶自思量著師籟帝君與天凰神女的過往……
直到那玉簫被直直地遞到自己眼前,她才似是恍然回神,微詫地對向了少年凝視的目光。
“你這是……”
“晝夢簫暫且由你保管吧,恢復音魎的事,也就交給你了?!?p> 少年神色平淡,似是在說吃飯喝水一樣的家常事。但在少女眼中,卻不免有些驚奇。
要知道,像他這樣的人,即使再怎么不便,也是絕不至于輕易將自己的事假手于人的。而恢復音魎的事,怎么看都是他這個寂梧山守靈人的職責所在,交給她則更是沒什么道理。
心中雖如此想,可少女自己都未曾發(fā)覺她心底竟是有些高興的,遲疑幾息,還是大大方方地將那精妙絕倫的晝夢簫接到了手中。
看出了少女些微顯露的喜色,少年默了默,似是解釋般添了一句:“因為我神魂傷重,經(jīng)不起消耗。而你又擁有著為他們所認可的音道之理,便只好麻煩你了。”
少年一本正經(jīng)的解釋在少女看來反倒是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只是,這蓋的是什么,彰的又是什么,連她一時都有些搞不清。
桃唇微微抿起,唇角的笑靨顯得格外清澈,卻總有一縷讓他捉摸不透的意味。
“沒關系,畢竟我承了你的收留之恩,也是時候該報答報答了。現(xiàn)在,照顧好你,以及代替你做些事,也正是我的職責所在呢……”
嘴角的弧度因愉悅而上揚,流露出一絲調皮的促狹。
聽出了她的調侃,少年心頭微悶,愣愣地盯了她幾息,最終卻只能以一個略顯僵硬的微笑作應。
“好了,既然這個晝夢簫拿到了,那你也該好好吃藥,調理傷勢了吧?”
少女拿出那個昨夜自寂梧林中偶然發(fā)現(xiàn)的玲瓏盒,頗具壓迫感地看向了少年。
原本,她是決定立刻就給他進行治療的,但他卻是死活不肯,堅持要先取得這晝夢簫才肯處理自己的傷勢。
知道拗不過,少女便也只得無奈答應,待得這個時候再操持起來。
面對少女那略顯強硬的態(tài)度和眉目間隱約流露的擔憂,他自然是緩緩點頭。
“那這東西要怎么用???我還認不大全。”
“這些都是蘊養(yǎng)神魂的奇藥,普通人若是服用,只有使精神清明的功效,但神魂受損的人用了,則可快速修復殘缺,甚至還能進一步加固。而這幾塊玉,名為養(yǎng)魂玉,只需在周身大穴每日揉按,自能取得不下于這些藥草的奇效?!?p> 淡瞥了一眼被少女小心翼翼地捧在懷中的玲瓏盒,少年向她娓娓道來。
“至于這些東西的用法,藥草只需在沐浴之時浸泡便可,養(yǎng)魂玉也能在此穴竅俱通之時發(fā)揮最大的作用。”
平聲送出的話語很是寡淡,但在少女耳中卻無異于平地驚雷,簡直要震得她手腳僵直。
沐浴之時……
腦中的空白持續(xù)了很久,少年微詫地看著她半天沒有反應的樣子,有些不解其由。
移目看向了端端正正地坐于冰椅上的少年,很清楚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情況,也清楚他還并不能獨自進行沐浴??墒恰?p> 少年面上是再熟悉不過的淡然,他或許并沒有要讓自己幫忙的意思,但她又豈是能夠冷眼在一邊束手旁觀的?
長年久居深山的人,太久沒有接觸過塵俗,她幾乎都要懷疑他連男女大防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這么毫無顧忌地在她跟前說出這決不能在女子前面說出的失禮之語。
兩顆銀亮的貝齒不禁輕咬著粉嫩的唇,苦苦堅定著最后一分躊躇。
…………
可最終,冰椅上的少年,終于還是在少女的陪同下,來到了寂梧山間的清泉邊。
山間雖簡陋,但所幸還是有木桶與屏紗的。
垂首細細地舀著泉水,少女鬢角的散發(fā)讓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手中的動作下意識地放得有些緩,似乎還在猶豫自己的這個決定倒底正不正確。
可是,木桶的容量到底還是有限的,再小的水瓢還是能夠裝滿這不足一丈方圓的桶。
眼神閃爍地暗瞥向一旁少年,稍稍扭捏后,還是細聲細氣地低言:“那我們就開始了?”
少年無言地頷首,而他的沉默更是加重了少女心中的羞惱。
這次似乎要比上次費力許多,花了好一陣,虛弱的人才被她搬入了木桶。
桶中的水瞬間浸濕了少年的衣衫,微微透亮的衣料下,健朗頎長的身軀展現(xiàn)了獨屬于男子的魅力。溢出的水不可避免地將少女的衣裙沾濕了少許,素色裙裳一經(jīng)水的浸潤便能隱約窺見遮掩下的香肌嬌柔……
少女的吃力讓少年微感詫異,錯以為是她前兩日的損耗還未完全恢復,便體貼地開口:“這兩日可是還未休息好?沐浴就不麻煩你了,我可以自己來,你去小憩片刻便好?!?p> 卻不料,這樣的話反倒似是激怒了少女,一雙杏眼立時瞪了起來,似乎是在不滿于被人看不起。
“你給我乖乖坐好,先把衣物除了!”
重重地在桶里撒了好幾把自己特意采摘來的花瓣,確保了將水面細細密密地鋪了整整一層后,才氣呼呼地轉身避嫌。
臉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有多么狼狽,可是被他那話一激,意氣再不容許自己開口說出什么讓他自行沐浴的話語。隱約有些后悔,現(xiàn)下卻是不容許再有什么變更了。
身后的人低喚了一聲,她禁不住一顫。立在原地,狠狠地咬著牙,才敢瞇著眼緩緩轉身。
冠發(fā)解束的少年整個人泡在桶中,加熱后的水汽籠得他的面目些許朦朧,足以讓見者在某個瞬間失神。
因為少年只剩下一張臉還浮在水面上而暗松了一口氣,心中的羞意淡了一絲。
拿著處理過的藥草,她微偏著頭低問,聲音因為微顫而帶上一點怨嗔:“這些東西,都是一股腦兒倒進去么?”
“無需那么多,藥滴只需一滴便可。一旬的藥量,應當是足夠我恢復了。”
默默地輕點秀頷,一一在桶中滴下藥汁。
不知是否因為水汽的熏蒸,她感到全身都顯得燥熱,心中平添了一股惱意,余光瞥著少年微微愜意的表情,沒來由地一陣火大。
“你藥力吸收得快些,之后不是還要我給你砭帖要穴?”
嫌棄掛在了眉梢,不滿高揚在唇角,首次看她鬧別扭的樣子,少年意外之余,竟有些覺得好笑。
“你……要替我砭帖要穴?”深邃的瞳中明明白白地展現(xiàn)出怪異,“雖對塵世習俗并不盡知,可我尚曾耳聞女子多數(shù)是不愿與一位袒露的男子靠得太近?”
乍然聽聞的話語讓少女瞬間僵立當場,幾乎要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這……他莫非真的沒有這個意思……?
玉容霎時燒得滿面通紅,直勝鮮彤的牡丹,耳根也燙得驚人,從未有過的羞窘難堪。
再受不住尷尬曖昧的氣氛,恨恨地將一手玉石狠狠摔打在少年的臉上,逃也似地離開,只留下微微輕揚的屏紗,隨著尚未停歇的氣流緩緩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