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鋒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一時之間,滾滾涌蕩的思緒恰似驚濤,幾乎再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
這小小的一個細節(jié),實在是有太多值得玩味的東西蘊含其中了。越族的毒蟲,杜若曦的禁止,營帳中的住客,奇怪的建議……
這一切,都似乎讓那已是在天威軍駐地隱匿許久者的身份呼之欲出。那傳說中建蒼的仇敵、突然顯蹤于北冥的灰袍人、項鎮(zhèn)軍下令圍剿的異族。他們,便是越族十巫,那被杜若曦私下藏匿在營帳中的人。
這樣的結果,對秦羽鋒來說,無異于一個晴天霹靂,讓他驀然震悚,頓時倍感無措。
不是沒有做過心理準備,也已是有了最壞的打算,但卻怎么也無法想象,這扎在心室之間的,竟是這樣一柄隨時可以奪命的暗刺。
天威軍營駐地私藏越族十巫,此事一旦暴露,那便是通敵叛國的死罪,再不然,也能治他個疏漏不差、引致禍端的罪名。到時候,別說是他,即便是杜若曦自己,或許都難逃一死。
而這樣一個他絕不想陷入的局面,卻已是由不得他拒絕地被拖入其中。
無邊的悚栗影響了他的冷靜,好半晌才堪堪恢復了些許,得以重新進行思考。至少,先將齊兵長安撫下來才是正經。
竭力地維系著面色上的平靜,秦羽鋒艱難地以平淡之語道出:“好……此事,我已是知道了……我會親自去查這件事,你先切莫再將此事泄露了出去……”
對于上級將領下達的命令,齊兵長自然是不會有什么異議,當即應聲稱是。
“好,既如此,那你便先去吧。”
齊兵長聞言,便作揖告退。直待其徹底消失在秦羽鋒面前,他還依舊是有些怔忡。
每當想到自己的領地中藏著一個隨時都可能害得他丟了性命的存在,他便覺得渾身有些虛乏不支。
直至此刻,他才算是明白了,為何杜若曦已是將一顆心恁般牽懸在他身上,卻依舊堅持著不讓他踏入那頂營帳之中了。也明白為何到了今時今刻,她還是百般曲意地避免與他過多言及一切有關于此的話題?;形蛑啵[約有點感到慶幸,慶幸于杜若曦處理此事妥帖。
現下,他至少是確定了,杜若曦對他的心意從不曾變過。但這一場麻煩,他卻是無力像先前對她所說的那樣,能與她一起解決了。
疑惑自然還是有的,甚至因為得知了匿藏者的身份而變得更多,但他卻已是再無想要去清楚這些的心思了。此時此刻,他寧愿只當他仍一無所知才好。
心懷萬千憂懼,看著不遠處的領軍營帳,他一時不確定自己是否該進去。
沉默地望了許久,將心緒一分分平靜,眼底的波動也一點點被撫平,復又回歸了平日用以示人的溫和面目。
掀開簾帳,只見嬌媚的少女正靜靜地坐待。仿若平常地對聽到動靜移目過來的她一笑,秦羽鋒走到近前坐下。
“已經談好了?”
目光一瞬不移地看著心上人,少女的聲音柔媚可人。
“嗯?!?p> 他微微點頭默認,卻是未再多言。
是的,若曦勸他先去與齊兵長一敘,便是想要借齊兵長的口間接告知他越族十巫的存在。這樣一來,既能讓他得知想知道的,又可以將他置身于事外,盡最大可能地保證他與越族十巫沒有接觸。即便以后天意使然,此事不幸敗露了,也能將對他的影響減輕至最低。
秦羽鋒明白了她的用意,此刻,也如她所愿地接受了如此安排。
事已至此,只要確保無人再去探究那營帳的事,再將齊兵長這唯一一條泄露的縫隙給填堵上便好……
低沉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光芒。
一切,都只當作是不曾知曉,事事如常便自可無憂了吧。
心下暗自做出了決定,面上也更顯淡然自若。
“若曦放心,齊兵長那,我已是處理妥當了,你不必再憂心什么。以后……也不會再出現今日這般的情況了……”
見秦羽鋒片刻沉默后開口,杜若曦也是微微笑道:“羽鋒說的,我自然是信?!?p> 親昵地靠上秦羽鋒的臂膀,聲音愈顯得輕遠:“那他還有說什么嗎?”
微怔地瞥了一眼身畔的人,看著她的面容,忽而意識到了什么,眼中也隱隱生了些微異色:“沒什么,之后……我自會守好的職責,不論是治兵也好,項鎮(zhèn)軍派給的巡察任務也好……”
聞此,杜若曦默默頷首,知道齊兵長已是代她說出了該說的,心中的最后一絲顧念也徹底放了下來。如此,便一切都如她所預料的那般進行了。此后,只要羽鋒肯做,那他便能重新自代監(jiān)軍的虛職上起復,就此一飛沖天。順便……
漫不經心地笑笑,心頭忽而輕快了許多。
察覺到了杜若曦情緒上有細微的變化,秦羽鋒暗自疑惑,卻沒有多問。
現如今,他已是不自覺地謹慎小心起來,極力地避免提及某些禁忌的話語,生怕會因此而誤觸了致命的陷阱。
如履薄冰都不足以形容的情勢下,稍微的行差踏錯都可能徹底地失足落入無盡的深淵,容不得他不小心。雖說據已過去的時日看來,若曦她做得很好,卻難保不再如今日這般出了岔子。若是運氣差了些觸了霉頭,讓項鎮(zhèn)軍察覺了,更是十死無生的絕境。
憶起杜若曦自數月前回到幽門關后的點點滴滴,恍然間意識到被他錯漏的某些事?;叵胱运鲫P采藥后的一系列事情,他的猜度顯得愈發(fā)可信。
心中驚悚的同時,還是不自知地生了一絲擔憂。
瞥著依偎在自己懷中靜默不語的人,無數次幻想過那個曾放在心尖上的她依在懷中的場景。想來,應當是無邊纏綿,只可惜……
眼中人與憶中人逐漸重疊,那一分憂慮顯得更甚了些,終于不可自制地開口:“若曦,你那毒理的研習,還要多久?被人擄掠走的事,我不會再讓它發(fā)生在你身上了……”
沒有想到他竟會突然說到這個,驚詫的同時,顯然易見地感知到其中蘊含的擔憂與牽掛,不禁洇濕了眼眸:“羽鋒……”
聲音細得哽咽,她低頭緩了許久,才抬眼迎著他的目光淺笑:“你不必擔心我,做好你的事便好。若曦……會保護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