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秦家主于帝都暫棲的住處,師華宸神情淡漠地離去,未曾回首。
秦泰越站在府門之前,背負著雙手,一臉平靜地望著師華宸的疏冷身影緩緩消失于夜幕之中,留在原地久久不曾回返。
遠眺著府外的長街如火,彩燈逸照之下人流如織,熱鬧像是熱辣的空氣滿溢,一貫不輸于任何節(jié)日的熙攘喧嘩。
但是,在人間這樣喧囂的表層之下,又有誰知其中潛藏著怎樣的暗流呢?
遙望著遠方許久,終究還是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身回到了府中。
那唯在長街燈火的映襯下,才仿若恢復了往日朱紅彩漆的鮮亮的大門,再度被緩緩闔上。
未幾,不算很大的府后,掠過了一道快若電閃的黑影。
…………
紫瞵府內(nèi),通明的燈火映照滿院輝光如晝,玉樹瓊枝、繁花千樹,湖光瀲滟、荷青池淺,在夜色下,愈顯奢華富饒。
不日前,紫瞵君不知因何故而盛怒非常,又將紫瞵府的護防大大加固了一番。如今,無論何時,紫瞵府中皆可見銀盔堅甲的護衛(wèi)巡邏往來。尤其是這夜里,除了遍地的燭火之外,更是幾乎到了不出十丈,必見守衛(wèi)的程度。
如此這般行事,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議論紛紛。有好奇于是何事惹怒了紫瞵君的,有驚嘆于其布防嚴密的,有羨慕其做派豪闊的。當然,也有冷眼旁觀其肆無忌憚地展現(xiàn)出了私兵之盛的……
不論外界議論幾何,卻無人于殿上指陳此事,而紫瞵君對此則更是仿若充耳不聞。
此刻,紫瞵君正端坐于書房之中,一手持著一本策書翻看,另一手則時不時地叩擊著金絲楠木桌,低沉的聲響之中,不知蘊藏著怎樣的心緒。
靜謐的室內(nèi)寂靜無聲,除了桌邊燭火燃燒的細微響動,便再無他聲。
忽而,火苗微微晃了一下,室內(nèi)的光陰搖動間,一股凌厲冷銳的氣息驀然顯現(xiàn)。而此室之外,巡邏往來的守衛(wèi)們平靜如常,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一道陌生的身影已是接近到足以威脅自家主上的地步。
對于自己書房內(nèi)突然出現(xiàn)的氣息似乎并不意外,紫瞵君甚至都沒有將目光從書冊上偏離一絲一毫,只是語氣淡淡地道:“深夜到訪,可有何事?。俊?p> “王公子,我們的計劃,或許要暴露了?!?p> 聲音雖然很是平靜,但在紫瞵君的耳中,卻還是能夠輕易地洞察其話語中所蘊藏的那一絲最細微的憂急。
依舊未從書冊上抬目,語調(diào)倒是提了些,像是引起了他的興趣:“哦?為何這么說?可是方才帝都中出了什么事?”
“那倒不是,城中的狀態(tài)一直很平穩(wěn),并沒有什么計劃之外的變故。只是,剛有人找到我,問起了帝都江湖客之事?!?p> “誰?”
驟然抬目,紫瞵君的眼瞬間盯住了隱在黑袍陰影中的人,目光一時莫測難明。
“師華宸?!?p> 書房一下子靜了下來,一切的聲息都仿佛消失殆盡。連隱在黑袍之下的人都不禁為之詫然,抬眼看向面目隱然沉郁的紫瞵君。
不知靜了多久,一下接著一下的叩桌聲重新響起,室內(nèi)凝滯的空氣也隨之恢復流動,滯悶壓抑的感覺霎時一掃而空。
“師華宸……他向你說了什么?”
“他希望我能對帝都之內(nèi)的江湖人士有所約束。此外,還讓我給出一份入都江湖人士的名冊?!?p> 聞言,紫瞵君沉默不語,只是桌面上叩響的一聲聲愈顯深沉,其間的每一段停頓,都似是在醞釀著什么,卻又久久的潛藏積蓄不發(fā)。
“王公子,你覺得他會對我們的計劃產(chǎn)生什么不可預料的變數(shù)么?”
“又或者,他已是察覺了什么?”
紫瞵君依舊沉默,只是面上的神情倍顯晦澀。
許久,那一聲聲叩響才驀然停息,黑袍微不可覺地抬了一抬。
“變數(shù),是必然會有的。至于他是否預料到了什么……”紫瞵君無意識地起身踱了幾步,“此事本便毫無根由,照理說,他不該發(fā)覺什么才對。他之所以關(guān)注此事,恐怕也只是預感了其中隱憂,不至于察覺至此……”
“但是——”紫瞵君的語氣陡然一沉,眼中精芒吞吐,“對于這個宗侄,我可當真是不敢有絲毫的小覷……”
紫瞵君的態(tài)度已然明了,黑袍人寂然片刻,袍檐之下傳出低語:“那么,王公子準備如何行事?可否……要拖一拖?”
不禁動了動眉頭,紫瞵君瞥了籠罩在黑色中的人幾眼,意味不明地遞出一句:“莫非,你還愿意再等?”
靜默了一瞬,黑袍下傳來的聲音似乎很是平淡:“那么多年都等下來了……不差這一時……”
紫瞵君無言地凝視著他半晌,又轉(zhuǎn)而笑道:“你倒是豁達得很,這么看得開?”
“能有機會,已然求之不易,又怎會因一時之急斷送千年之機?”
無聲地緩緩步至黑袍人面前,紫瞵君面色凝定地望著他,語氣似是更松了幾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錯失了這么個機會的,我的籌劃,還需要你這兒的助力。我自當竭力助你,讓你重見那消散了千年的榮光?!?p> “如此,倒是多謝王公子了。”
“無須客氣,你我本是互幫互助?,F(xiàn)下,是結(jié)為同盟,以后,未嘗不能共殿議事……”
“……那我去命他們暫時潛藏?”
“不必?!?p> 紫瞵君輕松地揮了揮手,黑袍人不由疑慮。
覺出了他的不解,紫瞵君卻只是淡淡笑道:“繼續(xù)按計劃行事即可。我也想看看,我的這個宗侄,是不是真的如我所預料的那般敏銳。他若是沒有絲毫進展,就算是我高估了他,以后也自然是不足為慮。若是他真的察覺了什么,也可以看看他是如何應(yīng)對。這,便算是,我與他的正式交鋒吧。”
黑袍之下半晌無言,最終沉聲問道:“若是此事失度不受控制?”
“若是勢不可控,”紫瞵君冷笑一聲,返身走回了桌邊,聲音帶上了幾分不容錯辨的寒意,“你我合作,乃是最重要的一環(huán)。若有阻礙之人,無論是誰,殺了便是,概莫能外。”
在桌后坐下,將看至一半的書冊重新拾起。
“好?!?p> 黑袍應(yīng)了一聲,便瞬間消失在了室內(nèi)。一如他來時的那樣,無人發(fā)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