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西天的最后一縷艷色霞光消弭了痕跡,墨藍的帷幕隨之緩緩降落。天幕之上,萬千星辰點綴,銀輝交相映射,幾乎成為那最華美璀璨的景色,同時也為天穹籠罩下的繁華都城添上一份別樣的意趣。
隨著天光散盡,這一座九州中軸的王都才展現(xiàn)其冰山一角的繁榮。夜色是喧囂的序曲,唯有這天時偃息之刻,它才會顯現(xiàn)出其真正的奢靡富足,無可比擬的盛世昌恒。
長街的燈火隔巷而望,連綴成片,構(gòu)成了明暗交接間的地界星海。街道巷陌縱橫交通,熱鬧的喧囂并不因為日溫的下降而稍減半分,尤其是那些商戶云集的街市,反倒因為唯有晚間才會出現(xiàn)的夜市比白日更熱鬧幾分。
簇?fù)淼男腥嗽诠礄谕咚灵g穿行,時不時因為精彩絕倫的雜耍而暴出一聲好,又或是在西荒藝人的噴火絕技前驚喝連連。糖人,葫蘆串,亦是小兒們最愛的夜間零嘴。在老少俱歡的時光里,無不樂享這難得的一份安寧。
在滿街歡娛之外,那些遠避夜市的地方,縱然時有往來逡巡的人晃過街道,此地卻不免反常地顯出平靜。
較為安定的表面下,無端讓人心生警惕,即便是最普通的不知情者偶然路過,也得以略微窺見這平靜下的壓抑與躁動,不知多少的暗流激涌。
一家不起眼的藥鋪內(nèi),隨著更鼓一聲敲過,古樸厚重的大門早已闔上,只虛掩著一扇狹小的側(cè)門。極細(xì)弱的燭火自藥鋪的門縫間漏出,向可能臨夜登門的客人宣示尚還有人值守前門。
遠方街市的熱鬧喧囂像是人間的投影,略顯詭異的地襯托出周圍的靜謐,使這突兀出現(xiàn)于藥鋪內(nèi)的聲聲悶響也顯得恁般惹人注意。
利落迅敏的聲音僵持似的斷續(xù)維持了片刻,又終于從一聲猛然猝起的破窗聲中打破了平衡,周遭的客棧店鋪也都像是有生命般地屏息了下來。直到那藥鋪中人終于像是明白了事無可挽,才無可奈何地爆出一聲:“有人搶東西啦!抓賊??!”
街市霎時靜默了一瞬,緊接著便有數(shù)不盡的破空聲響起,多少房宅躥出敏捷的身影,紛紛攀上房梁占據(jù)高地,目光亮如篝火地掃視著四圍。
即便有夜色作為喬飾,燈燭與街火也照亮了一方方朦朧似影的地界,在暗與火的明滅雜糅間,饒是那道急速跳躥的身影將身形遮掩得十分高明,也斷然是架不住那些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灼灼炙人的目光。
“那人在那!快追!”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驀然間,那些屋梁上觀望尋覓的身影下意識地聞聲躥出,即便還未曾辨清那乍然響起的聲音所指示的地方,也在看到大部分人圍攏向某處的瞬間明白了自己的目標(biāo),最終成為了圍追堵截的一員。
并不奢望自己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離開,包圍網(wǎng)內(nèi)的目標(biāo)似是早有預(yù)料,果斷竭力提速,欲在被眾人徹底包圍得無路可逃之前撕開突破口。只要能打開一個缺口,這個所謂的包圍網(wǎng)也就只不過是一個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的破麻袋,只需拼盡全力地逃竄,便終會混入人群,再也尋不得蹤跡。自此,這個懷中的至寶奇物也終究是歸自己所擁有了。
行隨念動,那倉惶逃竄的身影更是添了幾分狠勁,凌厲的殺著傾盡一切地潑向堵在自己身前的人,誓要在一個照面之下便打開自己成功突圍的關(guān)樞。
不要命的攻勢極其狠辣棘手,不少堵截在前方的人都在措手不及下暗吃了一虧,更有甚者差點命喪當(dāng)場。
一腔孤勇凌厲一時,終究還是雙拳難敵四手,縱然這人身手不凡,可堪當(dāng)世高手,卻仍是架不住那如海潮般的攻勢,很快便身中數(shù)招,被打得吐血落地。
那人雖落敗,卻猶不曾放下緊抱于懷中的物什,分毫沒有放手的意思。那些圍攻者們立馬爭先恐后地蜂擁而上,堂而皇之地?fù)寠Z起來。
“哈哈哈,這至寶是我……”
手快的第一人拿到了逸散著靈氣的錦盒,不由欣喜而得意地大笑,但其身子還未站直,便有刀刃刺入肉中的鈍響自體內(nèi)傳出,手中的錦木盒也瞬間脫手,落到了另一人手上。
一擊得手,那人不敢廢話,趕忙奔逃,但還未躥出幾步,只覺側(cè)面有寒光瞬閃,握著錦盒的臂膀霎時一冷,接著便是熾熱的鮮血將那斷肢沖出老遠,其后方有慘嚎響起。
將斷肢連帶著錦盒撈在胸前,第三人方才幸運地得手便有四五道身影重新圍殺了上去,又一場爭奪的混戰(zhàn),再度開始……
刀劍拼殺之聲,鮮血飛濺聲,肢體落地聲,以及那聲聲嚎叫和充滿著狂喜與貪婪的大笑……
此刻,這帝都的一方之地,竟成了殺戮與欲望的修羅場,無數(shù)的身影來回飛掠躥動,詮釋著人心深處的惡念與瘋狂。一切,只為了那個不斷在不同人手中流轉(zhuǎn)的錦盒。
漸漸的,這不久前還是精致絕倫、熏郁生香的錦盒便沾滿了血污,濃烈的血腥與殷紅徹底掩蓋了錦盒的本色。但那原本淺淡渺遠的幽香,在這血肉生氣的滋養(yǎng)下,竟詭異地透出更加誘人的魔力,引得更多的人癡迷癲狂……
血花飛濺的廝殺引發(fā)了極大的動蕩,很快便擴散得愈加廣遠,原本熱鬧醉人的夜市在這慘烈的廝殺間生出無邊的恐慌。在這些武者面前,普通平民是如此的脆弱,除了盡力的奔逃,便只剩下驚恐的哀嚎,混亂卻因此隨著逃竄的民眾而播散得更遠。
深沉的夜色下,繁榮富庶的都城宛如染上了瘟疫,一點點地被鮮血與殺戮吞噬殆盡,唯有那些瘋狂的執(zhí)刀者,方能暫時幸存于這嗜血的洪流。
城中的混亂擴散愈廣,那些居住于帝都別方的武者們也逐漸躁動了起來,隨著動蕩撩撥的積蓄,終究壓不住內(nèi)心的貪欲,不禁拿起手邊的刀劍,挺身加入到這一場人心的血戮追逐中,匯成了冷酷殺戮的一員。
前所未有的混亂幾乎足以顛覆一切,當(dāng)越來越多的人失去理智時,這都城的制裁者終于被驚動,象征著皇權(quán)威嚴(yán)的青色甲胄帶著天威沖入城中,一分分吞沒了人群的癲狂,最終將那禍亂之源的血色木盒捻滅進一家客棧。
望著那幢全城幾個最大客棧之一的建筑,青甲領(lǐng)頭者中,一位矜傲的青年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