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集錦閣的柜臺之后，錦霏云那憔悴低落的臉上，難得浮上一分真切的笑意，三度迎來了身份神秘、氣質(zhì)疏淡的青年貴介。
“宸公子，多日不見，蒞臨大駕，霏云等候已久?！?p> 禮數(shù)備至地施禮，甚至不自覺地更添了幾分敬重，許是師華宸特意拜訪過錦家的緣故……
“錦兄?！?p> 師華宸回了一禮，卻是未曾再說多余的話。
覺出了他似乎不再如前兩次那般拘謹(jǐn)而有所顧忌，錦霏云暗自揣度，或許他此次來意菲薄。
“宸公子可還是要尋那先前所說之物？若是還未找到，不妨在下與你一道在這集錦閣轉(zhuǎn)轉(zhuǎn)，最近閣中又引進了不少曠世奇珍，或許宸公子想要的便在其中……”
“這次我不是來找那個的……”
師華宸頓了頓，斂去了眼底最細(xì)微的波瀾，冷定地開口道：“我這次來，是為了九陰錯陽?！?p> 金碧輝煌的寶閣霎時凝滯了空氣，正堂之內(nèi)那三兩個客人俱是以極怪異的目光投向了那個疏冷淡漠的人，既有錯愕與驚詫，又有譏謔和鄙夷。
“那人是瘋了吧？九陰錯陽？這等奇物，豈是他想要便能要得的？”
“現(xiàn)在帝都多少人都為了九陰錯陽暗中較勁，甚至連那些絕世高手們都集聚于此，他倒好，竟跑到這集錦閣來直接討要了。真是……”
零零碎碎的耳語不大，卻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以師華宸的耳力，自然可聽得一清二楚?？伤纳裆珔s是分毫未動，唯有那雙幽邃的瞳凝了半分。
面對師華宸這般語出驚人的話，即便已是有些熟悉了他這種旁無所忌的說話方式，錦霏云也仍不禁震神。不可思議地看了他那無表情卻格外認(rèn)真的臉，錦霏云暗自默嘆了一聲，無奈道：“抱歉了，宸公子，正九陰錯陽的歸屬，集錦閣還做不得主?！?p> 視線仿若不經(jīng)意地掃了眼周圍，錦霏云的聲音略低了幾分，目光復(fù)與師華宸對上：“不過，若是宸公子有別的什么屬意的，倒不如與在下入雅室一觀，或許這次真的能讓您滿意而歸?！?p> 說著，錦霏云已是走出了柜臺。
自然是明白了錦霏云欲秘密詳談的意思，只不過這次不是談錦家之事，倒是不必特意避忌值守于集錦閣的官吏了。
師華宸隨之跟上，只留下三兩個客人猶自對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議論紛紛。
在靜謐的小室內(nèi)坐下，珍稀的香木制成了滿室的馨香器具。沏上兩杯上好的銀尖香茗，透過氤氳的熱氣看去，錦霏云隱在其后的面目似有些模糊。
“宸公子，請用茶?！?p> 向著七分滿的茶盞虛引了一下，錦霏云微笑著捧杯而待。
似是并不習(xí)慣于飲茶，師華宸啜飲得略急了些，嘴中的燙意不免激得他移杯，倒是讓錦霏云笑著提醒：“宸公子似乎不常飲茶？飲茶急不得，囫圇下去，不但品不出香茗之味，還反倒?fàn)C著自己。”
師華宸聞言默然，不由放下手中的茶盞，贊道：“不錯，飲茶如此，處理他務(wù)亦當(dāng)如是。萬事從容，方得妥善?！?p> 見這茶既已喝了，錦霏云便也置下手中盞，題歸正轉(zhuǎn)：“宸公子想要九陰錯陽？”
“是，近日風(fēng)聞有至寶九陰錯陽流入帝都，不日將于集錦閣義賣，九州江湖，幾聚于此?！?p> 錦霏云起初對此事并不覺得有何不妥，經(jīng)師華宸之口一出，他竟忽而有了異樣之感。皺眉默了默，他望向師華宸那平淡無波的臉，已不自覺地帶上一抹憂色。
“恕霏云孤陋寡聞，那九陰錯陽之說，在下并不敢茍同。珍寶錄我已閱盡，九州千載，似乎并不曾出現(xiàn)過這種東西，其真假顯然有待推敲。這一點，對于有上百年積蓄的世家來說，不過就是一場無根謠言。而這，也是朝堂至今未有所動作的緣故。我觀宸公子家世不菲，理當(dāng)清楚才對。而今聽宸公子之言，似乎這九陰錯陽，確有其實，并非虛妄？”
疑惑顯而易見，近期九陰錯陽的消息在帝都鬧得沸沸揚揚，但錦霏云一直未曾過多留意?，F(xiàn)下見師華宸竟然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禁產(chǎn)生一絲動搖。
“這九陰錯陽的是非真假，我不曾見到，也并不清楚。我只知其中或許另有圖謀。”
師華宸面色微肅，此刻看著錦霏云的目光不復(fù)先幾次相談時的謹(jǐn)慎遮掩，顯出極端的冷靜與明澈：“不知錦兄可否告知這九陰錯陽正在何處？又落于何人手上？”
聽了這話，錦霏云是真的驚詫了：“宸公子莫非是想提前入手那九陰錯陽？這九陰錯陽，宸公子真的想要？”
眼見著前面這個清峻疏淡的人緩緩點頭，不由疑竇叢生。
看他這樣子，既不像是相信九陰錯陽的真實性，又不像是對它感興趣。排除了這些，反倒更可能是因為……
驀地心中一顫，啥霎時沉默下來，再看向師華宸那淡然如常的神色，心中愈發(fā)的不安。
“九陰錯陽現(xiàn)在并不在集錦閣，它還在原主手里?！?p> 盡管憂心忡忡，錦霏云仍是將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即便師華宸不曾特意數(shù)次拜訪錦家，僅僅只是因為他曾給予錦霏凰以照顧，他便沒有理由不滿足師華宸的要求。
“這九陰錯陽的來歷，閣中的鑒寶師已是確認(rèn)，它乃是從荒州流出，之后落入神偷鬼盜之手，再被他們委于‘九州掮’風(fēng)四海入帝都倒賣。而義賣之期，則定在十日后?！?p> “那錦兄可知風(fēng)四?；蛏裢倒肀I藏身之處？”
“這個在下確實不知，”錦霏云神色忽而黯淡了一些，“我之所以能知道這些，還是因為那風(fēng)四海乃是我將其接入集錦閣的，那位鑒寶師也恰好是原錦家商會的人……宸公子若想知道得更深些，倒不如問問官家……另外，你最好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既然這九陰錯陽是神偷鬼盜的東西，以他們的本事，若是不想現(xiàn)身，恐怕還真沒什么人能找到他們的藏身之地?！?p> 望著手中的瓷盞，隱隱有光澤閃爍的茶尖宛若雀舌，于澄碧的茶液中載沉載浮，一如當(dāng)下躁動頻生的帝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茶盞上升騰的熱氣緩緩消去，線條冷峻的唇貼上盞沿，將內(nèi)里馥郁馨香的碧色啜飲而盡。
“多謝錦兄指點，”輕輕置下茶盞，他已是站起了身，“今日多有叨擾，先告辭了?！?p> 見師華宸要離去，錦霏云也立馬起身相送，卻被他抬手制止。
“我有一個建議，希望錦兄考慮一下——不要在義賣開始前，讓九陰錯陽入集錦閣……”
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門扉開啟聲響起，清峻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錦霏云的視線之中。
沉默地盯著師華宸離去的方向，錦霏云面色微凝，心中思緒已然百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