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葉沐兒正想為過世的老嬤嬤蓋上面巾,身后卻傳來厲聲斥責,她被人用力向后扯,一個趔趄,直接摔到在地。
她抬頭一看,是裴姥姥,裴姥姥見老嬤嬤躺在床上紋絲不動,她慌張地抬起手,手顫抖地伸到老嬤嬤鼻前,瞬間縮回,一聲痛苦劃破了耳際?!敖憬悖〗憬?!”裴姥姥趴在老嬤嬤腿上哭了起來。
葉沐兒站了起來,果然這老嬤嬤與裴姥姥有關系,只是她沒想到兩人竟是姐妹。
“是你!”裴姥姥忽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葉沐兒。
葉沐兒一向怕著裴姥姥,見裴姥姥如此,她直接后退了幾步。
裴姥姥咬著牙,起身向前,抬起手就往葉沐兒的臉甩去。
葉沐兒也不加阻攔,她知道裴姥姥的脾氣,躲了會更難過。她側著臉等著那一記響亮的耳光,可是裴姥姥卻定格在那里,只有用眼睛瞪的份,裴姥姥的手被抓住了。
葉沐兒看向身后,齊熠不知何時出現了,正是他抓住了揮向自己的手。
裴姥姥氣憤難過,她怒吼著:“王爺,她害死了我姐姐!”
齊熠將葉沐兒拉向身后,這才松了裴姥姥的手,低聲說道:“姥姥,嬤嬤年事已高,這是壽終正寢了。這些你都知道的。”
裴姥姥越發(fā)難過,她慢慢轉身,顫抖地走向了嬤嬤。
齊熠嘆了口氣,轉身向葉沐兒使了眼色,葉沐兒意會,兩人出了老嬤嬤的住處。
剛停下腳步,葉沐兒就著急解釋:“王爺,我沒有……”
“我知道,”齊熠聲音低沉,神色難過,“我一回京便見過嬤嬤,那時她就已經撐不住了,只是為了等我母親恢復名號,她才強忍到今天?!?p> 一回京便見過?葉沐兒想著,那合著老嬤嬤對自己說的話,齊熠也是知道的。嗯!葉沐兒忽然頓悟,之前的蘇嬤嬤,還有沁雅的二叔,還有現在,原來齊熠回到京城已經做了那么多事。自己還想著能幫上什么忙呢,看來多此一舉。
“哦,王爺”,葉沐兒想起了沁雅二叔的事,“薛家二爺剛剛去世了?!?p> 齊熠眉頭微皺,“怎么會這么突然?”
葉沐兒也訝異沁雅二叔的去世,但她現在更關心齊熠會不會受牽連,“王爺,沁雅說,你去找了二爺,二爺為何撞的柱子?”
齊熠沉思了片刻,說道:“我只是問他,是否知道故人的女兒如今在何處。他一聽完就發(fā)狂般撞向了柱子,我也不知道為何?!?p> “林妃的女兒會讓他發(fā)狂?”
齊熠有些驚訝,他問著:“嬤嬤把所有的事都說了?”
嗯,葉沐兒低聲應答。
“看來嬤嬤是一眼喜歡上了你,”齊熠看向屋內,輕輕嘆了一口氣,“嬤嬤的遺愿就是想看看當初她幫著接生的季羽是否安好,薛家二爺當初與林妃交好,我以為母親是把季羽交給了他撫養(yǎng),結果卻不是。”
“季羽?”葉沐兒念著這名字,不記得在哪本書籍里見過這個名號,“林妃的女兒?”
齊熠點點頭,“嬤嬤說,林妃臨死前交待母親的。”
“那就奇怪了,為何薛二爺會這般瘋魔,王爺沒有再說別的話?”
葉沐兒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追問讓齊熠起了疑心,齊熠深邃的眼睛正審視著她。
“葉小姐似乎對我的事格外關心?!?p> 葉沐兒立馬醒悟自己言多必失,她立馬辯解道:“王爺不要誤會,我只是為沁雅而來,她挨了二十板子,還被薛侯爺關了起來?!?p> 葉沐兒已經答了沒有破綻的借口,可齊熠依然打量著葉沐兒,他凌厲的雙眼似要將葉沐兒看透。外頭的雨依然嘩啦啦地下著,但葉沐兒卻感覺到周圍寂靜無比,她低頭放慢呼吸,可自己的心卻如急促鼓點般狂亂不止。
片刻后,齊熠終于收回目光:“我會書信告知薛侯爺,不會追究沁雅的魯莽?!?p> “那薛家二爺呢?”葉沐兒擔心齊熠沒有做好應對之策。
齊熠淡淡道:“我去見他,乃是請過陛下旨意的,薛侯爺也在場?!?p> 葉沐兒這下放心了,想想自己也不便留在此處太久,剛抬眼想說告辭,齊熠卻早已轉身離去了。
看著那挺直俊秀的背影,葉沐兒心底又涌起不舍,握緊手心,搖搖頭,葉沐兒讓自己清醒,不要再做無謂的動情。
葉沐兒一個人走在長廊里,雨滴敲打房瓦上,啪啦啪啦作響,讓葉沐兒一路走來都心煩氣躁。
不遠處,元旭正匆匆趕來,葉沐兒納悶,為何此刻他不陪著沁雅。待元旭靠近,只聽見他道:“沐兒小姐是否與家?guī)熛嘧R?”
葉沐兒搖頭,沁雅都沒見過,她怎會見過。
元旭想了想,又說道:“家?guī)煆埱鍠|,弓長張,清水的清,東邊的東。”
葉沐兒依然搖頭,她真的不認識這位張清東師父。
元旭著急,再問著:“沐兒小姐,你再仔細想想,是否在某個地方與家?guī)熡羞^交集?”
葉沐兒泯著嘴,挪動腳步,但她想的不是張清東是誰,而是元旭為何這樣問,她早就從沁雅那兒知道元旭是個忠厚耿直的人,如果不是遇上難題了,他不會這般糾纏,于是她反問道:“元統(tǒng)領,能否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平白讓我想,沒有任何依托,恐怕我無能為力,事情總會有源頭,弄不好,我認識的不是你的師父,而是與你師父有關的人?!?p> 元旭低下眼皮想了想,最后決定道:“沐兒小姐,我也是因為這件事困擾得很,才要來問你的。你還記得那天在我?guī)煾讣抑?,要將你擄走的賊人嗎?”
葉沐兒當然記得,突然出現的青灰袍男子把她嚇得儀容全無,如果不是齊熠出手相救,也不知會有怎樣的遭遇。
元旭神情為難:“其實那人出來時,雖然他故意隱藏,但我依然看得出他的拳法招數與我相像,而且他還讓著我,幾次重擊他都沒有用力。”元旭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微張著嘴不說話。
所以呢?葉沐兒等得心急:“元統(tǒng)領,我不是沁雅,可猜不到你想說什么。”
元旭吞了吞口水,低聲道:“那人像我?guī)煾浮?p> 一石激起葉沐兒心中的千層浪,她驚訝道:“怎么會?你師父為何要擄走我?”
“我也是想了很久,我以為我認錯了,我剛剛回到師父院子細細查看了一遍,發(fā)現有一張師父最愛的弓不見了,暗格里的家當也沒有了,獨獨帶走一張弓,又知道家當在暗格里,只有我?guī)煾噶??!?p> 最愛的弓?葉沐兒回想著那天在元旭師父家里的所見,紅心全破的箭靶,幾張有力的弓,還有元旭說的“追風者”,她腦子里忽如流水般,嘩啦嘩啦閃過各種片段,到底是哪里似曾相識,幾支箭在她腦海里穿梭,最后射在了幾年前她剛剛練射那會兒。
“你這小丫頭不賴嘛!我老張的追風名號遲早要讓給你!”
“什么追蜂?你一個送菜的老伯哪有這么稀奇古怪的話,小心被蜜蜂追了!”
葉沐兒一個激靈,出現在她腦海中的是那個慈眉善目,滿臉胡須渣子,經常給自己和母親送新鮮蔬菜,有事沒事就愛吹噓自己箭術,逼著自己給他拋石頭當靶子,最后母親讓自己跟著學箭術的張伯。
葉沐兒心中一道石柱重重落地,震得她眼前一片白花,有些暈闕。
“元統(tǒng)領,你師父是弓長張?”
元旭點頭如搗蒜。
張清東,張伯!追蜂,追風!葉沐兒扶著柱子坐了下來,如果張伯就是張清東,那母親會不會就是慶貴妃。她以前時常認為張伯是對母親有別樣的感情,才會不計勞苦地往山里送食物,才會在看母親時,他眼里流露出晶瑩的光彩?,F在想來,是否因為母親是慶貴妃的緣故。
“沐兒小姐,怎么了,你是否想到了什么?”元旭擔心地問著。
葉沐兒搖頭,她強作鎮(zhèn)定地問元旭:“你師父是去了北疆嗎?”
“不知,師父四年前就離開了京城,沒有告知去向?!?p> 四年前?葉沐兒細想著,從她記事起,張伯每年都是入冬前,來給她們送棉衣和吃的,四年前,他卻來得勤快了,半個月就來一次,說自己長身體,要多吃新鮮的食物。
但葉沐兒還有一絲念想,她問著:“那四年前呢?他有時常外出嗎?”
元旭思考著,篤定地說道:“以前,他一定要告年假,特別是入冬的時候,他說要入林子打獵修煉?!?p> 最后一根稻草壓下來,葉沐兒再也支撐不住,胸口疼得厲害。毫無疑問,張伯就是元旭的師父張清東,而自己的母親十有八成就是慶貴妃,她和齊熠終會造物弄人,啼笑皆非。
胸口越來越痛,葉沐兒看向了自己的左手腕,原來的小黑點已經有米粒這般大,難怪胸口會這么痛。要是這時候死掉就好了,就不會這么悲傷,這么痛苦,她想要流淚,卻發(fā)現自己連流眼淚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眼前朦朧一片。
“沐兒!”
混沌中,葉沐兒看到有一熟悉的人影向她走來,那輪廓像極了齊熠。心中無論如何不平,她都想在此刻依偎在齊熠懷中,她微微抬手,柔聲輕叫:“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