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周尋約孔青虬出寨,仍到竹林邊,周尋覺得這里的竹影讓人安寧。周尋說,玉睛的事都不愿再查下去了。
孔青虬點點頭,或不愿揭的,或覺得荒唐的,或不想管的,或無所謂的,我都知道。我沒讓你別再查,我知道你不會聽我的。
查到一半放手,對周尋來說是不可能的,孔青虬極清楚,所以沒讓停止調(diào)查,但也再沒辦法讓孔家其它人配合著查下去。
這兩天我倒有點想法了。周尋說。
孔青虬哧地笑了,免了吧,就你那些想法,有等于無。
周尋他蹲下身,拿起一根竹枝在砂子路面上劃拉起來,孔青虬跟著蹲下身,不管相不相信,聽了再說。
還是用最老套的,排除法。周尋說。
周尋先排除孔騰、馮梅芳、孔飛和朱彩彩,說這幾個他是確定的。
鬧這么久,就這么點破信息?孔青虬搖頭,且都是廢話,我在玉睛不見第一刻就能排除了。
周尋繼續(xù)說,孔世成和何玉慧復(fù)雜些,有段時間,我曾認為他們兩個是最有可能的,因為他們對玉睛的渴望很明顯,兩人也是孔家中比較有心事的。但繞了幾圈后,反能肯定他們不會藏玉睛,只會將玉睛的掌握權(quán)爭取給孩子,只要玉睛在,他們就有極大的機會,事實擺在那,所以比較復(fù)雜的他們反復(fù)變明晰了。
那么,剩下的幾個人是可能的了?孔青虬問。
周尋有些含糊了,他說這是無法確定的,沒法像剛才幾個人那樣明晰地排除,還有些想不透的東西,有些甚至可能因為性格關(guān)系一時沖動,所以玉睛才可能失而復(fù)得,總之,人的心很難說清楚。
你什么意思??浊囹白穯?。
這幾個年輕人先放一邊。周尋說,我最大的懷疑對象是奶奶。
誰?
奶奶。周尋直視孔青虬。
丹生婆婆給周尋講了玉睛的故事,講了幾次,不管她對其它事多糊涂,故事都講得極清晰,每次都一樣。周尋每次都極用心地聽,他注意到,講玉睛故事時,丹生婆婆特別強調(diào)一個細節(jié),那就是玉睛曾在一個孔家先人的墳里呆了二十年。
那一代,世道不好,到處兵荒馬亂,天災(zāi)人禍。丹生婆婆講著那一代的情形,好像親眼所見,人逃沒處逃,吃沒東西吃,要活命都難,更要命的是人心變了,玉睛藏不住,世道上那些事,玉睛也沒法看。
于是,那個孔家先人決定將玉睛帶進墳里,躲避亂糟糟的世界,留話給后代,等世道太平人心扶正,孔家的子孫有出息,再重新拿出玉睛。那二十代,這個遺囑代替了玉睛,在孔家一代代傳下去。
講到激動處,丹生婆婆抓住周尋的手,說,該這樣,壞世道會污了玉睛的眼,孔家子孫沒出息掌不了玉睛。
周尋以為丹生婆婆清醒了,喊她,她卻又陷入茫然。再追問,她便喃喃重復(fù),變了,世道變了,都變了。
周尋轉(zhuǎn)而去問馮梅芳,丹生婆婆腦子生病之前,有沒有說過什么,關(guān)于她現(xiàn)在一直念叨的世道的。
馮梅芳點頭,周尋懇她細講。
丹生婆婆腿腳不好,在床上躺的兩年里,和馮梅芳是講過不少的,之前說的多是日子里的瑣碎,很少真正細談。
那時,馮梅芳給丹生婆婆擦著身子,丹生婆婆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一向樂呵呵的她總是嘆,馮梅芳開始以為是因為身體,但聽多了,發(fā)現(xiàn)她多是嘆外面的事。嘆寨里的年輕人守不住寨子,跑到城里去了,恨不得忘掉寨子,變成城里人;嘆四鄉(xiāng)八寨荒掉的田越來越多,就是農(nóng)忙田里也冷冷清清,人還是要吃飯,可沒人愿意種糧了,嘆現(xiàn)在的人沒了禮節(jié),沒耐心講究了,都要圖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