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信不信我手指隨意再動一步,就將了你的軍!”
今個兒日頭不錯,暖烘烘地曬進后院,老人家著實容易犯困。
老頭顯然有點心不在焉,兩根還沾著馬料的手指推了推棋子,一只腳尖隔著麻布褲子在小腿內側蹭了兩下癢。
嚯,還起了一陣輕煙。
少年蹭地一下蹲上凳子,兩只手一搓。
“不信你這把還不死。都說姜是老的辣,今個兒本掌柜就告訴你,有時候這小姜也是很辣很辣的?!?p> 少年邊說著,這兩條蹲在凳子上的腿,腳尖竟還踮了起來,一上一下,時不時抖上一下。
曬得有點犯困,老頭抖落一下手上的馬料,看著對面這一雙著實有點亮的眸子。
“喂馬一個月。”
話說的很干脆,手倒是一動沒動。
少年一聽,擰了一下眉,頓時感覺自己的陣勢有點下落,趕緊提著一口氣,加緊上下掃了兩眼棋盤。
“成交,將軍!”
話跟地也很干脆,奈何這拿起棋子的手,倒是放地有點慢,棋子一角剛剛沾上棋盤,下意識地看著老頭的反應。
老頭兩只手指的指甲來回磨了幾下,順嘴吹了一口,待對方棋子完全落下后,抬身一拉底角棋子,順著少年的目光,直接擋在了自己老帥的前面。
另一只手敲了敲右半棋盤的棋子,比劃了一下自己下一步的路線。
“要完!”
……
“陳不修,你再不把今天的貨給我盤完,老娘我讓你連兜著走的機會都沒有?!?p> “曉得了,曉得了,這不正忙著呢嘛,我長幾只手?你是我親娘,給我做主不?這老張頭不厚道,我尊老,他可不愛幼,又輸了一個月,晦氣!”
“愿賭服輸,讓你給我磨磨唧唧地。”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個頭發(fā)用兩根筷子整齊別著,略顯削瘦的身影,拉開門簾就沖了出來,一把揪住陳不修耳朵邊,向上一提,順勢一擰,殺豬叫跟著就來了。
“娘,親娘,停……停……一個時辰,我準給您老人家盤完?!?p> 轉身從側門來到外院,入了初秋的夜風,吹地不是那么沉了,少了燥熱,不會有吹得人想睡覺又發(fā)粘的感覺。
十二歲的陳不修,同齡人里高出一頭,要不怎么總自稱親兒子呢,身形也是和這四方樓的老板娘一樣略顯削瘦。
長相算不上出眾,但勝在臉上棱角分明,尤其一雙眸子,有時候亮的返純,卻帶著那么股子發(fā)賊的靈動。
馬夫老張在外院搬完貨物,打了一盆子水,正在泡腳,嘴里哼著叫不上名的調調,但別說,陳不修每次聽著,也不怎么感覺難聽,有幾個節(jié)奏聽慣了,甚至有時候自己愜意的時候也哼兩句。
“老張,你這腳怎么隔著水都能聞到臭味?”
“老張,你哼的調調有沒有比較華麗的出處,或者有沒有西佛國的大和尚佛前開過光,再或者有沒有道宗的老道士嘴邊念過經?”
“小兔崽子,華不華麗不知道,但我這是本相謠,乃是元嬰大修士成就本相嬰時的大道韻律,真元源泉,妙不可言,能哼出來的,那保準是華麗地沒跑?!?p> 還沒等陳不修反擊,院子里的笑聲就炸開了鍋,一群準備快收工的大老爺們和老娘們,有著這四方樓獨特的市井樂趣,除了佩服這走馬老張的厚臉皮,聽他講講這方天地的趣聞也是一個樂呵。
“呦呵,老張,按你這架勢,華麗的沒跑,是不是還要來一句,要變天,才……”
還沒等陳不修嘲諷完,一聲堪比鳴雷的轟隆聲直接炸在耳畔,嗡嗡作響。
緊隨著一陣氣浪推涌而來,直接把老張的洗腳盆掀到了半空,外院不重的物什也是叮鈴咣啷地一片亂動。
“看閃光,是東街!”
“難道是修士?”
“摸摸毛,嚇不著,小寶乖,娘在呢……啥情況?他爹你趕緊回屋?!?p> ……
各種嘈雜交匯地亂哄傳來,整條街都像地龍翻身一樣地躁動起來,陳不修兩步并一步,稔熟地攀上墻角的梯子,探出墻頭半個身子,習慣地手搭涼棚,向東街望去。
入目而來,大片火焰沖天而起,隔著幾條街,都看得到東街街頭已經風火相連一片,火光直接蓋住了整個雙羊鎮(zhèn)的夜光。
借著搖動的火光,依稀看到幾道光影,從連蕩的火勢中突射而出,瞬間消失在東街鎮(zhèn)外的黑暗中。
早已開門出去看情況的幾人,被同樣沖出來看情況的老板娘陳翠,一頓劈頭蓋臉地呵斥。
“一群大老爺們看什么呢,趕緊去救火?!?p> “老板娘,你沒看到那飛起來的人影啊,現在去不是找死嘛?!?p> “去你大爺的,膽小的慫貨,老張,帶幾個伙計,趕緊和我過去,這么大的火,搞不好要出人命了?!?p> 亂成一鍋粥、而且是沸粥的雙羊鎮(zhèn),有些人慌不迭地往家里跑,有些人聚在一撮議論紛紛,有些人帶著盆、桶一邊向東街跑去,一邊沿路叫嚷著走水,招呼人趕緊去滅火。
“糟了,小西瓜她家在東街頭?!?p> 愣神了一小陣,陳不朽兩步跳下梯子,跟著部分人群向東街跑去。
……
這個夜晚,后來雙羊鎮(zhèn)的居民,大差不差都叫它“仙亂那晚”。
亂哄哄的一整夜,幾波沒怕事來救火的人,在外圍觀察了一會,感覺沒什么余下的危險后,終于將東街頭的火撲滅了。
陳不修兩只鼻孔黑著兩個圈,一早的初秋水汽漫上來,再加上一陣涼風,一股濕了吧唧的涼意,沿著已經濕透的衣服生生透了進來。
好不容易掙脫大人們地阻攔,陳不修參與了外圍的救火。這會兒趁著火消,擠到了靠近東街頭的地方。
一排背劍的白衣少年郎、俊姑娘,攔住了往里面張望的人。
陳不修左突右進,好不容易擠進了第一排,不過顯然知道,這個當口他沖不過去,更何況他的手,正被老張一只滿是老繭的手像烙鐵一樣鉗著,掙了幾下,以前沒發(fā)現這個老馬夫有這么大的手勁啊。
偶爾還有燒焦的殘木掉落的聲音,時不時帶著火星子滋滋的聲音,一股燒豬毛的味道彌漫各處,幾處燃盡的灰煙有氣無力、,沒魂一樣地飄上空中。
陳不修抬頭望向小西瓜家的方向,有一道紅的不扎眼的身影定在空中,如履平地。和自己短打麻衣完全不同的衣襟隨風緩動,,還有那柄看了就知道是好家伙的長劍浮在靴下。
劍吐紅光,頭發(fā)不短,不知男女。
在這半空,紅衣不扎眼,但這本應該很仙的景象在陳不修此刻看來,怎么也帶不起向往的感覺,知道這位不好惹,但你別卡位不辦事啊。
“小西瓜,你可別有事,答應你的木馬車都差不多雕好了,你這一天天哥哥不停地叫著,也不能讓你白叫。”
陳不修被老張鉗著一只手,甩了幾次無果后,沒有叫嚷,放棄了抵抗。腦子空中修士的場景,迅速被小西瓜這個小胖丫頭,每次追著自己要騎馬、要玩具、給自己帶豆沙饅頭等等的情景所沖掉。
東街頭挨著經流的鎮(zhèn)河,把頭第一家便是趙瓦匠的家,許是五年前,趙瓦匠帶著尚在襁褓的小西瓜來到雙羊鎮(zhèn)。
也是看著面善、樸實、寡言,加上這雙羊鎮(zhèn)也勉強算是極火宗的庇護范圍之內,鎮(zhèn)長郭寶良和鎮(zhèn)上幾個大戶商量后,也就讓這對父女了留了下來。
平時鎮(zhèn)上各家碰上個不是多大的活計,也都習慣找趙瓦匠操弄一下。四方樓老板娘陳翠可憐這爺倆,時不時叫著過來打打牙祭,小西瓜半大不大的時候就已經成為陳不修的跟屁蟲了。
“讓開……讓開,公差辦案?!?p> 幾個挎刀的捕快撥開人群,一個胖子一路小跑顛到攔住人群的白衣修士前,急忙行禮。
“怎么走個水,還驚動幾位上仙仙駕?”
“這位官家,我們很快處理完,后續(xù)善后還要多仰仗諸位了?!?p> 胖子捕頭聞言,準備好的詞差點噎住,這哪來的修士,不正常說話啊。
“不敢不敢,客氣客氣,都是在下分內職責,諸位上仙盡管行事,有事隨時吩咐?!?p> 胖子捕頭轉身,清了一下嗓子,聲音提了幾度,
“諸位鄉(xiāng)親,往后讓一讓,不要妨礙上仙公干,上仙處理完畢,我們自然會安排妥當?!?p> 幾個白衣修士在趙瓦匠已經幾乎燒為平地的房址周圍,來來回回查看了幾遍。幾具靠近房址燒焦的居民尸體,隨著低不可聞的刺啦聲,身體驟然間鼓脹起來,鼓脹處隱泛綠光,身體仿佛透明起來,不規(guī)則亮紋隨之閃起。
這亮紋沒等閃過第三下,幾具尸體瞬間化為飛灰,連煙都沒來得及冒幾縷,尸體上方三丈左右,嗡嗡停著一把流盈紅光的長劍,外吐的劍罡連尸體下的殘渣廢土都斬地極為細深,筆直一道。
“不入流?!?p> 天空中的紅衣修士,三根手指隨意地搓了一下,外懸的那把長劍也沒任何征兆地消失,凝神片刻。
“廢墟之處,掘地三尺,有的沒的都帶走,回去細細地看?!?p> 話音一落,竟是個脆生生的娃娃音。
“是,遵師兄諭令?!?p> 眾人言罷,紅衣修士靴下長劍一轉,破空而去。
仙姿颯爽,心生神往。
此刻,距離雙羊鎮(zhèn)七八里外的一處山頂,身著市井常見灰色短打麻衣的兩人,一前一后。
“舵主,我們要不要過去再看看,留的后手雖然倉促,但也不至于沒響動啊,這都有陣子了,不應該全部啞火啊?!?p> “看就不必了,你以為對手都是和你一樣的蠢材嗎?左雙必定沒有遁遠,大河、驚神這兩把劍不好對付啊?!?p> “通知下去,務必找到那對父女,落日井的線索應該在他們身上,中了會長的散魄釘,逃不遠了?!?p>
里青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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