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穿老樹,黃犬繞村門。
唧唧渣渣的鳥叫當(dāng)真是叫的人心煩,沈元躺在床上順手一塊爛布頭就扔了過去,大太陽照得是頭暈?zāi)垦#膊恢菐c了,倒是沈瑩哐啷啷翻箱倒柜的忙碌聲讓這不大的屋子里多了幾分人味。
“瑩兒,什么時候了?”沈元迷糊的問道。
“哥,這大太陽曬得屁股都快黑了,還不起來,懶鬼”沈瑩在門外笑嘻嘻的調(diào)侃著大哥
“臥槽!”沈元大叫一聲,六神無主,像是昨日的作業(yè)沒寫要見老師一般爬起來,又坐下去,攤在床上真像一團(tuán)面餅,想著反正也起晚了,不必著急,便慢騰騰的起身,不知昨日那有錢的冤大頭是不是心里著急,我這頭反正是起晚了,吃口飯再說吧。
慢慢悠悠收拾完畢,起身打了聲招呼,便出門去了。
叼著根隨手撿的野草,走著六親不認(rèn)的步伐,便向著昭化鎮(zhèn)去了。
不多時,十一路公交確實是不太穩(wěn)妥,這九曲十八彎的山路,端的是讓人頭疼,一腳深,一腳淺的,滿身是泥水,都是大自然的芬芳。等到昭化鎮(zhèn)卻也是下午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城鎮(zhèn)倒是大氣,夯土的墻圍著靠江的小城,城中炊煙裊裊,城外便是軍門駐地,跑馬場鎮(zhèn)遠(yuǎn)遠(yuǎn)能聽到幾聲嘶鳴。
再大的城我也見過,心里這么想著,就沖城門走了過去。
“站住,小子,進(jìn)城交稅了嗎,你是看我等是泥捏木塑的廟觀神仙?神仙也得要香油錢!”皂布的衣服,碗大的臉,手中殺威棍也是指了過來。
沈元一看,這江湖果然不是打打殺殺,更多的是人情世故,樂了,這古今關(guān)稅可是一般一脈相承啊,捏著鼻子漏了個笑臉兒,把城門官支到一邊兒,手往對方袖子里一伸,意思意思。
“軍爺為朝廷真是兢兢業(yè)業(yè),不辭辛苦,在下敬佩不已,這有幾個小錢,盡管拿去秤幾壺酒,置辦幾個小菜”
城官果然滿面笑容的說道“小官人真是有福之人啊,德才兼?zhèn)?,去吧去吧,有事找我?p> 給了交情,便到了昨日那胖老倌兒店中,只是一眼看過去,卻是人員冷清,不過這名字卻是起的不錯,得福樓,說的是大氣,卻只是竹木的二層小樓,便是靠著江邊,有幾分雅致。
“沈小郎來了,看你走了不少路吧,吃碗湯餅”老倌兒笑臉迎過來。
“謝謝店家,客氣了”沈元回應(yīng)一聲嘗了口面,卻是心知這店面也該日漸衰落。
一碗面做的寡淡無味不說,還夾雜著幾根半生不熟的野菜。
只是進(jìn)城時多向門官打聽了幾句,倒是知曉,這得福樓是蒲老頭的祖產(chǎn),這蒲老頭家里原先是鎮(zhèn)邊上百花村的大地主,只是前些年蜀中遭災(zāi),這老頭兒為救一村同族卻膝下無子,花光了祖上的積蓄,只剩幾十畝地和這一棟祖業(yè)得福樓,卻是不善經(jīng)營,多逢奸猾的掌柜卷了錢財便去了,這一來二去,大家倒是同情他,卻也是無可奈何。
正想著呢,后廚出來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身衣裳雖不是多合身,也算得上齊整。
“珠兒,快過來,這便是爺爺新請的賬房,快叫沈哥兒”蒲老頭這么說著,叫那小姑娘過來。
“你是新來的掌柜嗎,你可不要騙蒲爺爺哦,他可是好人”小姑娘鼓著腮幫子似在威脅沈元。
沈元和蒲老頭相識一笑,心里也是感慨,這蒲老頭,老年無子,心卻是善良,城中無父無母的孤兒總能在他這討一口飯吃,這女孩兒更是被過繼成孫女兒。
吃完這頓飯,聊了些近況,便討了賬目來在桌邊打量著,粗看這賬目卻是沒得多大問題,雖是流水賬,卻收支平衡,只是沈元卻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勁。
去年以及前年,蜀地多是豐收,特別是利州治下,城鎮(zhèn)多靠江,引水便利,所以糧價比平時低了兩成多。
這賬目卻是按照災(zāi)年的糧價購置的,且蜀地多用交子,與金銀有折色損耗,這結(jié)算單位也多半有問題,這上任掌柜也算是個謹(jǐn)慎的倉鼠,做賬倒是費了不少心思。
如今卻也沒什么辦法,不說那人早已出了川,無法尋回,即使尋到了也難在這八字衙門里討回公道,說不定還要進(jìn)去坐一番號子。
正思忖著如何盤活店鋪,店門外一陣吵嚷,穿著捕快衣服的班頭便進(jìn)來了,直說要收門稅,只是這賬目上,本月的敬奉早已上交過了。
便曉得這是快到年底了,官差來化緣了,還沒待沈元開口,這小丫頭便大聲吵嚷著交過了,心里頓覺不妙,暗暗向差役打了個手勢便向一邊去了,小丫頭在后面齜牙咧嘴,只見是怒火中燒,心中覺得不公平。
一旁的角落里,沈元先沖差役腰帶上抹了一下,留下幾角碎銀子,差役便臉上有了變化。
“是沈小哥吧,怎么來這德福樓幫閑呢,讀書人可金貴呢”差役拿出銀子在手上端詳著,似乎這銀子里有錦繡文章。
“班頭,吳班頭,我這不是幾年折騰下來無甚成就嘛,前幾日正好遇到蒲老頭,便動了心思來這德福樓做個掌柜”沈元笑著答道。
班頭似是看在銀子的面上好心提點道
“這德福樓其實還過得去,只是這前幾任掌柜多是外鄉(xiāng)人,不懂規(guī)矩,看不起咱們這些山里人,不知道這昭化縣城是誰做主,便灰溜溜的去了,你是咱鄉(xiāng)人,我不多說,你該知道怎么做。”
“省的,省的,這德福樓做大了少不了幾位大人的照拂,年節(jié)孝敬必少不了各位的,吳班頭,來,這有幾兩酒先拿去給兄弟們解解饞”沈元笑瞇瞇的說道,手底下不動聲色的又塞過去幾塊銀角子,算是把蒲老頭給的花銷都花出去了。
半晌時間,細(xì)細(xì)的交談了一番細(xì)節(jié)事宜,把吳班頭哄的是滿心歡喜,便送出門去。
回到店里,一老兩小,三人算是各自了解了一番,蒲老頭也看出來了沈元是個深諳世事的小子,心中便有了底,覺得這德福樓的祖業(yè)有救了,面上也多了幾分欣賞,這小姑娘卻看著沈元好似看到一個大奸臣一般,大大的眼睛充滿了不滿。
“沈小郎,這店呢,我便交由你操持了,不過我蒲老頭一輩子做過好事也做過壞事,也算是通透,只是記得多做幾件好事”蒲老頭不過三四十的年歲卻是倚老賣老起來,不過看他堅定的眼神,沈元也只好深深的應(yīng)了。
夕陽西下,落日余暉照進(jìn)了這座小店,雖是一天里花光了所有的錢財去打點,不過也算是有了份起家的機(jī)會,沈元便去廚房里做了三個人的晚飯,也不是多奢侈,只是三晚素面,卻是有了油鹽的點綴,吃的三人是滿頭大汗。
小姑娘珠兒這時心里才對這新來的掌柜有幾分好感,只是仍對白天沈元的唯唯諾諾感到氣憤,吃完飯便去睡了。
沈元也知近日回不去了,便找來寢具在大堂里拼了幾張桌子鋪好,便坐在柜臺邊思索如何改善德福樓的經(jīng)營,其一,昭化靠江而建,多得是出川入川的貨船,拉纖的纖夫更是來來往往,這便是大機(jī)會,一碗陽春面,若是做的有滋味,擺在大門口便是進(jìn)財?shù)木蹖毰琛?p> 其二,茶馬古道有此一路,南來北往的客商也是不少,多得是豪客,如果在二樓設(shè)雅座,有幾道拿手的好菜,絕對可行。
其三嘛,這最重要的酒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德福樓是昭化少有的有賣酒資格的正店,這宋朝的賣酒制度也是坑爹,酒曲由國家專賣,指定店鋪售賣,沒售酒資格的只能去正店賒酒,而不能買酒,就是為了每一份酒水都能入賬,有酒稅可收。
剩余的酒糟也不許酒店釀醋,只能倒掉,以此衍生另一個群體,糟民,無以為繼的貧民以食酒糟為生,甚是可憐,卻也無可奈何。
這官賣的酒曲雖是可用,出的酒水相較后世卻寡淡無味,沈元試圖用蒸餾法提純,大概可以得些四五十度的高度酒,卻畏懼新的酒業(yè)小小的德福樓無法守住,只是此時卻無法多想,先去把制酒工藝試出來為重。
除開這些,以現(xiàn)在店里的三人,實在是無法支撐起新酒樓的經(jīng)營,還需從族里招些人手,須得可靠些,不然容易出糾紛,自己妹妹也可以過來搭把手,思忖著這些,總覺有些不妥,這鎮(zhèn)上還有一家綿州大戶的酒樓,最近甚是得意,想必做大了也會有些影響。
紛亂糾纏的經(jīng)營就在腦中攪動,沈元卻是一拍腦袋暗罵一聲呆雞,后世那么多股份制經(jīng)營的案例,自己是穿越到古代,腦子壞了嗎,卻是不知蒲老頭舍不舍得,只好去樓上偏房打攪了一聲。
商討了半晚上,終于說服了蒲老頭,沈元心中算是有了底氣,盤算著日后的打算,在昏昏沉沉的燈光中,懷著對未來,對人生的期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