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今涼薄之心
明司三年春，新帝已到舞象之年，后宮卻空無一人。
近日，朝堂之上屢屢有大臣進言，望皇上早納后宮以延續(xù)祖宗基業(yè)，可皇帝似乎對后宮之事并無興趣。
說自己初登記，而立后又是國之重事，如今國事繁多且國庫虧虛，更何況冊封皇后需舉國之力，又要祭祖祭天，繁文縟節(jié)都不是易事，待一兩年國運昌盛在立后也不遲。
新帝雖不曾完全攝政，可立后是國事，亦是皇家家事，臣子可以提議，卻不好太過逼迫。
皇帝原以為搪塞了過去?？刹幌?，這幾日大臣們又開始啰啰嗦嗦，有的勸皇上以國運為重，有的勸皇上考慮子嗣。
說先帝像皇上這般年歲時已有了大公主，說著便情動不已竟抹起眼淚，弄的皇帝好不煩惱。
近日就連德高望重的鎮(zhèn)國公也上奏，勸皇上為皇室血脈，可先納妃充實后宮以保子嗣昌盛。
鎮(zhèn)國公三朝老臣，自然是要給些顏面，便退而求其次答應先封幾位妃嬪。
路晼晚從得知路嘯遠意圖至今已想了五六種辦法開脫，想著要么一走了之，可右相嫡女路晼晚的名聲無人不知，逃婚本就大逆不道，如今還是逃了皇上的婚，大虞督查稽事廠不在追拿路上把自己剁碎了才怪。
就在此時蟬止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小姐，老爺傳話要在書房見您”。
“半夜雞叫周扒皮，真是陰魂不散！
路晼晚心中罵道，卻也乖乖的由蟬止陪同去了書房。
來到此地已半月，都說春寒料峭，竟比冬日里還要凍人，路晼晚一路穿過庭院，吹了檐下風，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些，進入書房，生硬的行了一禮還未說話，路嘯遠便先開了口。
“晚兒”
路晼晚聽此呼喚，后背一冷，不禁縮了縮脖子。
路嘯遠將眼前人動作盡數(shù)收在眼底，卻也未計較繼續(xù)說著
“自前日與你一同用膳，為父便知我兒懂事了，夫人雖非你生母，可好歹伺候了為父多年一直勤懇。前日聽你與她的稱呼，為父便知道，我的晚兒是個有度量且以大局為重的好孩子?！?p> 路晼晚本不想為了一個稱呼糾結，也懶得與他們多廢些口舌，便不耐煩的說道
“好歹是父親的人，叫了也便叫了吧”。
路嘯遠見路晼晚淡淡的，因不想因此舉耽擱了后面要事，便不予理會，繼續(xù)說著。
“我知你一直不愿入宮為妃，可如今為父年紀漸長，不能一生一世庇護你們，不得不為你們做好打算，你兄長尚武且無掌事之才，家中姊妹唯你年長，父親早年應著你母親的心傾盡全力培養(yǎng)你，你有了好的前程，也不辜負了我與你母親情誼”。
“我兒才貌雙全，入宮后定得圣心，從此父親在前朝也不在是孤立無援了”
“新帝年幼無權，東廠無孔不入，父親作為輔臣深知其中利害，此時入宮連三妹妹年幼都知不是易事，你有三個女兒，為何偏偏是晼晚？且先夫人遺愿，不叫女兒入后宮，父親也滿嘴應下了，如此出爾反爾又何談情誼，母親又如何在地下安生”？路晼晚脫口而出質(zhì)問道。
路嘯遠不想平日柔弱少言的女兒竟如此質(zhì)問，而路晼晚心下是當真為路小姐叫屈，只想著為那可憐的周夫人與她的孤女出口氣。
“我路家受祖上蔭萌世代襲官，做到父親這一輩成了一朝丞相，萬人睹目?？煞Q得上光耀門楣了，可父親身后卻無人承襲，為父想起常常心中凄戚”。
“晚兒，你可知道，在為父心中，始終只認你母親一人為妻，而你，是為父心中唯一的嫡子，可你不是男兒不能立功沙場前朝為官，只有入后宮，方能保住我路家世代繁榮”。
如此，誓言就可以不算了嗎？路晼晚心中涼涼一笑，原來無論古今，男子的涼薄都是一樣的。
“我若不肯呢”？
因前頭做過功課，聽到路嘯遠道出真話，路晼晚也并不驚訝，多余說了這許多，不過是想故意給面前這位冠冕堂皇的父親、夫君一個難堪罷了。
自知還沒有反抗的資本，只能從長計議，于是速改了口道。
“女兒冒失了，全憑父親做主吧”。
是夜，丞相依舊宿在洛夫人園中。
“老爺，皇上選妃，老爺可有預備”？洛氏照常一襲娟紅襯衣，卸了白日金釵羅緞盥洗粉飾，依舊也豐姿卓約，說著邊為路嘯遠侍候更衣。
“我看晚兒病愈后一切尚好，今日她已同意選妃，再無后顧之憂”。
“進宮為妃是何等尊貴的事，大小姐以前抗拒，不過是小女兒家嬌嗔罷了，想通了自然就同意了，只是老爺，妾身還有一事同老爺講”。
“夫人有何話只管便是”，路嘯遠道。
洛氏聽聞，鄭重行了一禮緩緩說道，“老爺前兒說的對，這幾個孩子即是老爺?shù)墓侨饽且彩擎淼墓侨夂?，前兒大小姐喊我母親，我的心便軟了，以前是妾身不對，大小姐出身高貴看不上我也是情理之中，而我身為長輩，是萬萬不該與大小姐置氣的”。
“夫人能想明白是為夫之幸事”，路嘯遠握住洛氏雙手，像心稱意道。
“可我們母女方交了心大小姐卻要入宮了，妾身心中當真不舍，想到大小姐入宮將來平步青云妾身高興，可想到這深宮之中總大小姐獨自一人又不免心疼，若是有個親姐妹作伴該多好”。
“夫人此言何意”？路嘯遠意味深長的說。
洛氏見夫君臉色微變忙說道：“老爺且聽妾身說完，臣妾這幾日一直想，岑兒如今也十五了，雖資質(zhì)平平不如大小姐，可畢竟是老爺?shù)呐畠翰槐葎e府的小姐差到哪去，妾身想不到多遠，只揣度著若是將來大小姐盛寵有了身孕，總得安排一個知根知底的人替著侍奉皇上固寵才是，與其到時候現(xiàn)安排人進去，不如從一開始就有個妥帖人一同進去，妾身不敢奢望，只期望著，以后大小姐做了皇后，岑兒做個妃子輔助大小姐不是”？
路嘯遠聽罷若有所思，想著后宮固寵也不無道理，以前暗自瞧著這個二女兒相貌才情都不如長女，心中核算著將來許個同僚也不辜負，卻沒動過姐妹同入后宮的打算。
于是便說道“你說的有理，只是我本想為岑兒尋一門當戶對人家，富貴不缺安然度過一生罷了，你竟肯舍得岑兒”？
“入宮為妃那是光寐門楣的大事怎敢不舍”？
“你心里明白就好，夢吟也不小了，你也應當好好教導”
洛氏聽他話中有話，眉眼一轉(zhuǎn)，諂笑道：“三個孩子妾身哪個都舍不得，可妾身更舍不得老爺在朝中辛苦”。
說著以絹拂面做試淚狀，一聲嚶嚀鉆進老爺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