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室的柜子下,平時無人檢查,聽歐陽浩隨口說過,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小心翼翼搬開陳列各種獎狀、獎牌的榮譽柜,探頭望去,下方的空間足以藏進一個人。
打開手電筒一看,有私藏的手機,一個電磁爐,還有幾瓶老干媽,我順手將裝有歐陽浩素描的盒子塞到了最里面?;謴驮瓲?,大功告成。
這幅畫正藏在去年軍事體育運動會團體武裝五公里金牌的下方,那次團體賽扛著隊旗第一個沖過終點的就是歐陽浩,也算陰差陽錯給這幅畫找了個好歸宿。
一個月后,輪到我們學員大隊負責學院大門的崗哨。一班哨兩個人,一人在室內(nèi)負責接待,一人在室外的崗亭持槍站崗,二人互為掩護,定時輪換。
晚飯后,輪到我站外崗時,意外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會兒露一下臉又縮回去,一會兒又露出來。
看清楚了,是江之琪。這丫頭在這里搞什么鬼名堂?
站崗期間,要頭戴鋼盔、防彈背心,太陽刺眼時還會戴上墨鏡,等江之琪看清楚是我,竟然大大咧咧走過來要和我打招呼。
“同志,你是干啥的?崗哨神圣,不可侵犯?!焙臀掖畎嗟娜耸驱垜?zhàn),外號“大師兄”,看到一個穿校服、背書包的小胖丫頭走近我,立刻走出來,煞有介事地喊了一聲。
“對不起,我找我們陳教官?!苯饕廊粷M面春光。
“有事?先別站在這里!有攝像頭呢。”我用手輕微轉動,指指頭頂,又擺擺手,小聲說,“站崗不能隨便說話!”
“哦哦,那我等你。”江之琪噘著小嘴,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你去接待室等我,我還有15分鐘換崗。”
準確的說,我還有20分鐘,畢竟已經(jīng)一動不動挺了40分鐘了,我心想可以趁機找個借口讓大師兄提前換我5分鐘。
可別小看這5分鐘,對于我而言,也是天賜的幸福。防彈背心里面有鋼板,死沉死沉,不是真的上了戰(zhàn)場,誰都不想多背一秒。
更何況,看起來是崗哨在監(jiān)控八方,實際上崗哨才是被監(jiān)控的重點。頭頂3個攝像頭分工,無死角地盯著哨位,站崗必須保持眼神犀利、站姿挺拔,稍有懈怠機關值班室的電話就來催命了,要是敢打個盹,那是直接要挨通報的。
不虧是大師兄,看有人來找我,主動提前5分鐘就過來換我了。
“猴子,小姑娘找你,你先去吧。”
“好嘞,大師兄,結束后請你喝汽水?!?p> “猴子”是我的外號,就因為我名字的最后一個字和“猿”同音,平時他們總感覺我機靈善變,就有了這個“雅稱”。
“陳教官,歐陽教官也和你一樣站崗嗎?”一見到我,江之琪倒先問起了歐陽浩。
“你是來找誰的?”
“哎呀,當然是‘您’了,執(zhí)槍戍守,保衛(wèi)我們小老百姓,‘您’辛苦了。”她念這個“您”字語調上揚,似乎想表達一下無與倫比的敬佩之情,但也讓我好生舒暢。
“歐陽浩當然也要站崗了,具體時間不一定,一般一周來這里站兩次?!?p> “那我天天中午和下午放學過來有機會看到他嗎?”
“這個,嗯……”這是個概率問題,我大腦飛速旋轉,一周兩班崗,每天有1/6的概率排到中午和下午放學時間,一周就有11/36、約為0.3的可能性見一面,那么兩周就有0.5的可能性見一面,然后自豪地摸摸下巴說道:“只要你堅持兩周,就有一半的概率能看到他了。”
“我才來了5回就看到教官你了,我相信我一定能見到歐陽教官的。”
“什么,你之前還來過?”
“是呀,我每周五下午都會過來,然后讓門崗教官幫我給歐陽教官轉交一封信?!闭f著,江之琪從包里拿出了一封信遞給我,“這次,就有勞陳教官了?!?p> 聽她管穿軍裝的都喊教官,我不禁一笑。
接過信一看,署名是:“你的小迷妹”。
“那歐陽浩給你回過信嗎?”
“暫時還沒有呢,我不著急,畢竟我現(xiàn)在還配不上他,又胖又沒本事的?!苯髂抗庥行┌档?。
“是啊,你現(xiàn)在要緊的事是好好學習,以后長大了會見到各種各樣的好男人,到時候讓你挑花眼?!?p> “教官,你像我們班主任一樣,啰里啰嗦的,反正我不會放棄的,就是單相思我也要堅持到最后?!?p> “你個小傻蛋?!蔽乙仓荒軗u搖頭。
對于觸手難及的愛情,只有未成年的少男少女才會癡迷在自己的幻想中吧!好像段譽對王語嫣的癡迷一樣,將現(xiàn)實中的他,轉變?yōu)樾睦锘孟氤龅乃粩喔袆幼约?,麻痹自己,當有一天夢魘被打破了,回頭看這個愛到骨髓的人也不過如此,也就放手了。
“教官,你能懂那種一見傾心,很想抓住的感覺嗎?”
看著江之琪渴望的眼神,我嘆嘆氣說:“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呢,但作為旁觀者,我總覺得你很不理智。”
“我知道我和歐陽教官不可能,但是我忍不住,必須要表達出來,即使撞到頭破血流,也不罷休,這是愛情的信仰?!?p> 從她嘴里說出“信仰”二字,令我折服。
作為一名共和國的準軍官,我無時無刻不在堅守信仰,可我真正相信的“信仰”到底是什么,是教科書上的理論?是每天喊在嘴上的口號?還是軍營里無處不在的標語?我到底有沒有真正相信它,還是僅僅被條令法規(guī)約束驅使著,比起這個小丫頭對愛情的信仰,我對使命的信仰似乎淡了些。
我陷入了沉思……
“教官,我也分析過,我這樣的沖動可能和我的家庭情況有關系。”
“你家里怎么了?”江之琪把我拉回到話題中。
“我小學的時候,爸爸因公殉職了,是媽媽和姨媽從小把我養(yǎng)大的。爸爸是個軍人,他年輕時很帥,很像歐陽教官,性格和舉止都很像,霸道而溫柔,所以從小缺什么,我可能就更想得到什么?!?p> “你媽媽很偉大,你要多為媽媽著想,把心思還是要用在學習上?!?p> 我很同情江之琪,但也反感她的不懂事,甚至有種想把信直接撕掉,讓她斷了執(zhí)念的想法,可我終究忍住了。
也許我也相信會有個萬一,萬一她和歐陽浩真的在一起了!
“好了,你快回去吧,信我會送到的?!?p> 天黑了,我和大師兄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了寢室,一路上我和他講起了江之琪的事,大師兄說了句有哲理的話:
“帥氣的臉本來就是毒藥,再有這身軍裝加持,毒性就更強了,沒準脫了軍裝,小姑娘的癡迷就沒了?!?p> 是啊,軍裝的魅力!軍裝天然給穿著它的男人貼上了剛毅、忠誠、熱血等荷爾蒙十足的標簽,無論這個男人是否成熟、是否勇敢,他都會散發(fā)著無與倫比的魅力。這也是人們面對軍人時自行戴上的濾鏡,濾走了膽小與怯懦、濾走了黑暗與傷痛。
呵,穿著軍裝的男人啊,快點成熟起來,蛻變成真正的軍人吧!
我把信送給了歐陽浩。
“又是她,之前的信我都扔了?!睔W陽浩一臉淡漠。
“看看吧,我也好奇呢。”我?guī)退研欧馑洪_一個口子。
歐陽浩這才順手拆開了,拿出一張南城中學的信紙,上面圖文并茂,很精致。
“我是她心中的英雄,哈哈?!睔W陽浩念出了這句話。
一說到英雄,這是歐陽浩內(nèi)心的向往,從小他父親就教育他要扛起保衛(wèi)祖國和平的重任,血脈傳承、父輩模范,歐陽浩流著英雄的血。
“是呀,大英雄,你還把人家的信扔掉,小姑娘就是向你這個英雄表達一下敬意?!?p> “扔都扔了,算了。對了,她給老子畫的畫呢?”
“你還記得畫?我扔了!”
“你扔了干啥?”
“你讓我扔的,你個薄情郎!”
“算了,扔就扔了?!睔W陽浩一臉的不滿。
這次倒是把信認真疊好,收起來了。
“你還給人家回信嗎?”
“當然要回了,老子要教導她好好學習,熱愛國家,做個年輕有為的人。”
“這次算你有點良心了。”
畫放到哪里去了呢?
這一個月任務太多,竟然忘了當時的畫藏在哪里了,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都沒看到,我都相信真的是我給扔了。
生活就是這么巧合,你想找一件東西怎么都找不到,不想找的時候,它自己就蹦出來了,這次這幅畫的出場蠻轟動的——
“嘟嘟嘟嘟嘟……”
兩天后,晚飯結束,剛回到宿舍,隊長一個緊急集合哨,所有人背著背囊,全副武裝出來了。
清點物資,查清人頭,隊長晃晃自己棱角分明的黑炭臉,開腔了:“看出來大家最近皮癢了、肉松了,需要敲一敲、緊一緊了!”
隊長手里拿著一個盒子,我定睛一瞧,嘿,“歐陽浩”在這里啊。
“歐陽浩!”
“到!”歐陽浩跑步出列。
“是誰把你的人頭放到我辦公室的,要毛遂自薦嗎?”
“報告,不知道。”歐陽浩余光瞟了我一眼,一口咬定不知。
“我猜你也不知道,但這是你的人頭,肯定和你有關,罰你打掃一樓廁所一個月。”
隊長處理完歐陽浩,又面向所有人底氣十足地吼道:“是哪個搞得‘惡作劇’,站出來!”最后三個字氣吞山河,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我肯定不會把畫藏到隊長辦公室去,這事肯定是別人搞的鬼,在這個緊要關頭,我也不敢隨便說話。
沉默,全場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
隊長要在沉默中爆發(fā)了,他要讓我們在沉默中滅亡!
“沒人承認,好,所有人加練一個重裝五公里越野,讓這個有膽子干,沒膽子承認的小子牢牢記住這一次。”
“剛吃完晚飯,跑出病來了!”隊伍里的埋怨聲傳了出來。
“剛吃完晚飯怎么了,敵人等你消化好了才開槍嗎?”
真理,絕對的真理。有人說這樣的出其不意是訓練,有人說這是折騰,但無論折騰還是訓練,在這句真理的庇護下,一切都是合理的,戰(zhàn)場從來不講原則,軍人從來不講條件。
這次的奔跑,隊長騎著自行車叫嚷了一路,畫面像極了“駕,駕”揚鞭趕馬的樣子。
起初整個隊伍里騷動不止,每個人都在咒罵那個膽小的“王八蛋”,反而越發(fā)來了精神,越跑越快,越跑越有勁。到后來,眼里只有遠方的終點,腦袋里只有要完成的任務,還自發(fā)喊起了口令,“嘿,嘿,一二;嘿嘿,一二……”
跑吐了三個,所有人汗透衣背。
跑完倒是酣暢淋漓,也忘記了跑的初衷,相互攙扶著回到了寢室。
緩過勁來,大家都在好奇:“隊長這氣究竟從何而來?”
慕云大蝦
小小一幅畫,為何惹來這么大火氣? 嘻嘻,請收藏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