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晞眉頭深鎖,她沒有想到趙明涯竟然能查到這么多東西。
連當初她都沒敢確定的那場追殺,到底是何人指使。他卻已經(jīng)找到幕后黑手,甚至還拿出了證據(jù)——當初的那枚玉鐲。
那日逃命逃得匆忙,柳晞還真的沒有意識到丟了這枚玉鐲。等后來發(fā)現(xiàn)了,她早就離開了湘城,一番后悔下,也只能安慰自己丟了便丟了吧,說不定被人撿了。她雖心疼,可也不可能為了這一個玉鐲,再找回去。
便拐彎抹角勸慰自己,說不定這就是一個同往日告別的信號。
又怎么能想到,這鐲子竟成了那追殺之人當場完成任務(wù)的信物。
還真是可笑。
這鐲子,趙明涯是從林二夫人手里得到的。除了會被尋她的人找到外,那在兇手手中的可能性極高。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柳晞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只闊別很久的鐲子,不知想些什么,而趙明涯則在組織著接下來的話語,思考著該怎么開口,既能讓娘子說實話,又不會生他的氣。
“柳柳,那日我問你,你是否認識林語思和孫翼,你回答說不認識,此事你可還記得?”
柳晞點點頭,有些艱難。
都開門見山說到這個地步了,再硬說著不認識,除了惹人煩外再沒有旁的用處了,還不如暢快承認。
“那好,我記得當日我答應(yīng)你,你若不想說我不會逼你。那么,時至今日,柳柳你可愿告訴我?”見著柳晞點了頭,趙明涯心下一軟,至少沒有再硬撐著。卻沒忘記再接再厲,繼續(xù)說道。
柳晞撇了撇嘴,心里小聲罵道:你都知道了,還說個什么告訴不告訴的。這是一定要親口聽著她的承認,才肯罷休。
小心眼的很。
但面上還是一臉沉重地說:“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曾叫林語思?!?p> 聽到柳晞的話,趙明涯松了一口氣,心情也愉悅了不少。
娘子終于愿意將這一切告訴他了。
接著,柳晞將一切娓娓道來。
從她穿越到這個陌生時代的第二日說起。
盡管她愿意坦白,但柳晞還是沒有將她是從現(xiàn)代而來的這件事告訴趙明涯。她不敢保證,作為一個古代人,聽到了這番詭異之事,能不能接受,又會不會認為她是一個搶了他人肉身的鬼魂,又或者干脆認為她是腦子出了問題。
再來,趙明涯也只是問“林語思”的事,可沒說到這些。
柳晞?wù)f她大病一場,失了憶,這才恍然醒悟,原先覺得處處對她好的二娘,卻在她醒后行事怪異,似乎是想要下手害她,正碰上家中父親想要給她安排婚事,不想盲婚啞嫁的她便趁機離了家。
卻因身體不適走錯了路,結(jié)果遇上了趙明涯。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獨自養(yǎng)胎,碰見了失憶的你,受了打擊,又在回去的路上被人追殺,幸得好人相助,撿回了一條命。只是沒想到的是,這幕后之人還真的是,我那好二娘?!笨磥?,她還真的是太單蠢了,已經(jīng)遇到了這么多事,卻還是把旁的人想的那么好。
覺得對方不過是厭棄這個原配夫人生的孩子,不喜而已,卻沒想到,對方是要她的命。
又想起趙明涯提及的金管事一時,沒忍著啐了一句:“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壞人就是容易跟壞人混在一起?!?p> 趙明涯難得沒有立刻回應(yīng)柳晞。
“真好?!甭犃肆鴷?wù)f了那么多,趙明涯沉默半響后,卻牛頭不對馬嘴的回了這么一句話。
柳晞好不容易將瞞著的這一切都痛痛快快地說了出來,心里舒服不少,臉上也忍不住盈上了一點笑意。
然而,這笑意沒能維持住幾秒,便被趙明涯的話徹底打散,她生氣地嚷道:“我都被人追殺了,你竟然說很好!你是不是想挨打,我再給你個機會,重新說話?”
趙明涯意識到自己沒有抓住重點,未避免自家娘子氣壞了身子,忙將人攬到了懷里,解釋道:“我很慶幸你逃了,要不然你我怎會相遇?又怎能結(jié)為夫妻?”若不是她逃了,現(xiàn)在她怕是成了旁人的妻子。
可能,這一輩子,他們倆都不會相遇,互不相識,過著各自的生活,直至老去,死去。
一想到這,趙明涯的心中有些發(fā)澀,竟難受的緊,喘不過氣來。
柳晞沒能看見他的表情,更沒法知曉他內(nèi)心想些什么。
她不僅沒能繼續(xù)生氣,還被趙明涯的話鬧了個大紅臉。這人,怎么這么會說話。這情話是信手拈來呀。
看在他所謂的“真好”是指這個,那她就大發(fā)慈悲地原諒他了。而且,她也沒落了自己的面子,連忙說了一句話,企圖找回自己的場子。
“要不是這樣,你怎么能娶了我這么一個好老婆呢?!毖笱蟮靡獾木o。
可柳晞卻沒能笑多久。
她得意了一小會,便又想起了剛剛趙明涯不僅問了“林語思”,還問了“孫翼”。一想起孫翼這人,就不得不提及當初林語思干的糟心事,這該怎么說才好,柳晞皺著眉頭想。
見到柳晞滿臉愁緒的樣子,趙明涯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得了寬慰的柳晞這才有勇氣將孫翼一事娓娓道來。
談及自己年少輕狂,不知分寸,除了惹禍就沒有一絲可取的地方。
“至于孫翼,我不得不承認,當初她的娘子和孩子算是我害死的。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這么仇恨我也是應(yīng)該的?!?p> 在趙明涯看來,此時的柳晞很是懊惱。不想讓娘子太過難過的他極力安慰道:“不是你的錯?!?p> 柳晞?chuàng)u了搖頭:“雖說我醒了以后,忘記了一切,但誰讓我都知道了呢。這是‘林語思’的罪孽,不能不認。”
“你是因為此事,便想著與往日的生活告別,所以才改了名的嗎?”趙明涯忽然問道。
“?。俊绷鴷勥€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一時沒有注意趙明涯的問題,腦中只是想當然:她什么時候改了名了,不一直叫柳晞嘛。正當她即將回答的那一剎那,才意識到,自從那以后,她的確未再承認過自己叫林語思,而是以柳晞自稱。
她總不能說,她是一個來自異世的魂魄,借了這“林語思”的身子,換了魂,便用上她的名字吧,當然還是自己的名字才習慣。
于是嘴唇一動,就承認了這個說法:“算是吧,死了一遭,便再也不想用往日的名字了?!比缓?,扯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就當是與以前的生活徹底告別吧?!?p> 見著柳晞笑得那般勉強,趙明涯心下一疼,立刻開口:“既然,柳柳你不想再與之前有何關(guān)系,那此前、往后你在我面前,便只是柳晞?!?p> “難道不一直這樣嗎?你又何曾見過‘林語思’的真正模樣?”柳晞發(fā)笑,這安慰也太過拙劣了些。
盡管拙劣,但不可否認,她的心情好上了那么一些。
“也是。”他遇見的一直是柳晞,而不是林語思。當初,娘子告訴他的也只是柳晞的名字,所表現(xiàn)的也只是柳晞的性子,與他查出的林語思的性子,是天差地別。
就好像……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難道,失憶了,連性子都會變得這么大的嗎?
趙明涯沒敢深思。
……
似乎此事應(yīng)該告一段落了。
畢竟該說清的都已經(jīng)說清了。
然而柳晞這性子,暫時改不了。更何況,她心里其實還藏著掖著一件事——她并不是真正的林語思。
因此,便害怕著趙明涯會不會將林語思做的事全算在她的頭上。
“雖然,我將一切都忘了,可孫翼那事的確是我惹出來的,你會不會覺得我這人太過混蛋,活生生害了兩條性命?!绷鴷劦椭^,說道。
她雖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但不代表著她在乎的趙明涯也算在這“旁人”之中。
趙明涯雖看不清柳晞臉上的表情,但也清楚她又鉆起了牛角尖。這是她的心結(jié),很難解開,他除了再三安慰外,也做不了什么。
此事得讓柳晞自己想清楚。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柳晞又快速地冒出了一句話:“你能不能將,林語思和柳晞這兩個人徹底割裂開來,這些事是林語思做的,并不是柳晞做的?”
柳晞知道自己很卑鄙,一邊說著不會否認這個罪孽,一邊又在狡辯,企圖將林語思和柳晞這兩個人徹底分開,她不想去承擔林語思的罪責??闪鴷動昧肆终Z思的這具身子,又怎么能夠?qū)⑺饲胺高^的錯全部撇開呢。
在他人眼中,林語思和柳晞便是同一個人。
但她只是……只是不想讓趙明涯覺得她很壞。
她害怕。
趙明涯將人緊緊擁在懷里:“我相信,當初那個混蛋性子,并不是林語思的錯。是因為蘇慧月,她故意將林語思養(yǎng)成這樣子,不勸收斂,反而縱容,害林語思越來越囂張跋扈,才造成了最后無法挽回的局面。”
全程提的就是“林語思”,而沒有說及一個“你”字。
他頓了頓,又道:“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柳晞,并不是林語思。你這么善良的性子,又怎么會做出那么一遭混賬事?!?p> 趙明涯的話不長,但很明確地表明了他的想法——趙明涯從來沒有將“林語思”和“柳晞”當成一個人。
他所認識的只有柳晞,他的妻子也只是柳晞。
柳晞不過是庸人自擾。
聽懂趙明涯意思的柳晞在對方懷里哼哼了兩聲,代表自己知道了。
心上卻恍若放下了一塊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