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警官仔細(xì)回想白琪瑤尸體的各種細(xì)節(jié),并且與當(dāng)晚收集的電子資料里白琪瑤相對比。
他苦思冥想,像是一個小學(xué)生想要努力完成老師布置的簡單課堂作業(yè)。
想半天沒有頭緒,他干脆把車停在馬路邊上,從車后座的檔案袋里拿出資料,一一對比。
當(dāng)晚賓客拍了不少照片。
照片里的白琪瑤穿著銀白色長裙禮服,戴著晶光閃閃的首飾,右手握著一杯紅酒,跟所有的賓客想談甚歡。
而躺在秋千底下的白琪瑤的尸體,依舊是那套服飾。要不是腦袋底下的那灘黑色血跡,還以為是趴在那里睡著了。
張警官來回對比幾次后,他也發(fā)現(xiàn)了不一致的地方。
他指著白琪瑤的尸體說道:“手,手這里。”
他拿著照片向帥教授展示到:“帥教授,手,手這里。你看。生前她手上有手套,但是尸體上沒有了。她的手套哪里去了?”
他自問自答:“難道趙子靈約白琪瑤出來后,拿走白琪瑤的手套,再對著她連開兩槍?”
他停了下來,喃喃自語:“這白琪瑤怎么這么聽話,任人宰割,她是尸體嗎?怎么別人約她出去,要她手套,再連開兩槍她都那么配合呢?”
帥教授不忍心一直看著白琪瑤的尸體,他將眼光到車窗外,說出他的困惑:“是劉宇昕最先注意到她的手套不見的。把手套給趙子靈以及被趙子靈約出去,我都能理解。我不能想明白的是為什么要開了兩槍她都沒跑開?!?p> “她身上只有一個槍傷,太陽穴那里的致命傷。另外一顆子彈還沒有找到。第三槍在張鵬身上。張鵬也是命大,那么黑,再偏一點(diǎn)打到哪個部位都有可能喪命。神槍手都沒那個手法。他完全是撿了一條命回來。”張警官想想那個場面都覺得張鵬命大,差一點(diǎn)昨晚上白家就兩具尸體了。
“為什么要兩槍?”帥教授還在糾結(jié)兩槍。
張警官不以為然:“很有可能第一槍沒打準(zhǔn),射偏了。趙子靈這下沒跑了。她一個弱女子也是厲害,單槍匹馬什么都不要,就為了給她媽報仇。”
帥教授沒有接話,似乎還在想這開兩槍的事情。
小林這個時候傳來信息,隆洲養(yǎng)老院的護(hù)工看了年輕時余巧的照片,不能百分百確定就是四五年前的趙輝,但是他們說很像。痕跡科將之與養(yǎng)老院留存的老年趙輝照片相比,很確定是同一個人。
同時,之前照顧余巧的兩名護(hù)工回憶,六年前余巧來到的養(yǎng)老院。當(dāng)時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就不是很好,很多事情記不清楚,總是覺得有人要打她,害她。也不跟別的人交流。在養(yǎng)老院住了兩年后去世了。
她告訴護(hù)工,她有兩個孩子,另一個孩子是她的酒鬼老公跟前妻生的。
一直以來只有趙子靈在照顧她,另外一個兒子基本沒有來過。
護(hù)工回憶,另一個兒子去世前來看過一次還是兩次,好像還帶著女朋友。
在那不久以后,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受到刺激,不吃飯也不喝水,說害她的人來了,突然就走了。
“帥教授,趙子靈是31歲,看來余巧之前的那個孩子還是被流掉了。余巧后來應(yīng)該是有了自己的生活,和趙梓旭結(jié)婚,生下趙子靈。與趙梓旭帶來的叫趙七的兒子一起組成新的四口家庭。趙梓旭酗酒,5年后,也就是趙子靈7歲的時候,趙梓旭喝醉酒出門被車撞身亡。據(jù)之前趙子靈說,在那以后,哥哥就離家出走,和家里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了。趙輝一個人辛苦養(yǎng)大孩子。那為什么還要讓自己年輕漂亮的女兒回來白家報仇呢?有什么事刺激到她了嗎?看資料,余巧4年前受到了一點(diǎn)刺激,之后就一直精神不太正常。趙子靈是最近半年認(rèn)識白起超的。這么看來,她應(yīng)該是故意接近白起超??墒菫槭裁丛谒龐寢屗懒怂哪暌院笸蝗粓髲?fù)呢?之前為什么不動手,要挑這個時間點(diǎn)?白友恩死的時候,趙子靈一直在和劉宇昕在一起,她沒有機(jī)會動手的。除非她有幫手?白起超?或者其他人?”
張警官想不明白,憑趙子靈的條件,想過上普通順心的日子很容易。為什么要在媽媽去世四年后來到白家展開一系列的報復(fù)。
他一直通過自言自語來捋順自己的思路,也想得到帥教授的認(rèn)可。
無奈帥教授一直眉頭緊鎖,拿筆不停地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他很想對著帥教授的耳朵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大聲尖叫:“帥教授!你瞎還是聾啊啊啊啊啊。我說了那么多,你屁都不放一個!怕不怕我踩著你的臉在地上摩擦啊啊啊啊啊你妹!”
但是理智控制了他。
畢竟是出來工作了小二十年的老油條警察,修養(yǎng)和忍耐還是有的。
但還是不夠。
他還是沒忍住問道:“帥教授,你看我分析得對不對?有沒有紕漏?還有,您是怎么知道38年前發(fā)生的事的?白家沒有人提起,之前完全沒有任何線索啊?!?p> “劉佟萌。”
“最早遇害的那個?她應(yīng)該是別人下藥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劉佟萌遇害前也是要去隆洲的。應(yīng)該是她發(fā)現(xiàn)趙子靈不對勁的地方了。沒想到被趙子靈先知道了,然后被滅了口。可是趙子靈怎么消息那么靈通。然后白琪瑤去了隆洲養(yǎng)老院,您就知道應(yīng)該是跟白家以前的糾葛相關(guān)。但是你怎么就知道38年前的事情了呢?白家誰主動告訴你的?”
帥教授搖搖頭。
看著張警官一臉迷惑的樣子,他耐心解釋道:“最了解白家之前各種糾葛的人是誰?誰一直關(guān)注著白家的一切?”
張警官恍然大悟:“宋芳儀!您后來找宋芳儀了!”
“還記得咱們?nèi)ニ畏純x家里找她的時候,她說了些什么嗎?”
張警官只記得一地的狼藉和一直罵罵咧咧的中年悍婦。
她當(dāng)時說了一些不利于白克賢的話。
具體有什么還得看之前的記錄。
“她當(dāng)時說了很多不利于白克賢的話,那十幾分鐘她一直在咒罵白克賢,白明月和白老太太。說他們家欺人太甚還有什么的?!?p> “是,她說白家讓一個小保姆流產(chǎn)再趕出門。她當(dāng)時說的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無論如何,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白家的一切糾葛。阿紅去世后,我嘗試換一種思路,于是找她了解。她知道也是一個大概。我其實(shí)也不確定她說的是真是假。直到白老太太親口說出來了我才確定?!?p> “佳佳說她看見白明月往白起超衣服里放東西了。這個您怎么看?”
“剛才你在白家外面接小林電話的時候,我找到佳佳聊了一會兒。我告訴她白琪瑤的手套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很有可能是兇手拿走了手套。槍什么的都不重要。我騙她說槍上什么指紋都沒有。手套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手套不知道被誰拿到樓下廚房灶臺上燒干凈了。你猜佳佳怎么說的?”
張警官也學(xué)帥教授,不說話,假裝認(rèn)真開車。
他等著帥教授自己說。
就像平時帥教授總是不說話,等著他和小林自己開口一樣。
可是等了半天帥教授也沒有說出來。
他斜眼看了帥教授一眼,只見帥教授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在自己的本上寫寫畫畫。
他無語。
“佳佳說什么呢,帥教授?”
帥教授依舊寫寫畫畫,過了幾分鐘合起自己的本回復(fù)到:“佳佳反應(yīng)很快。她說她記錯了。因?yàn)橐煌砩隙寂軄砼苋?,跑得腦袋都暈了,分不清方向。她之前說看見白明月往西邊自己房間走過去是記反了,白明月是往東邊,往太奶奶房間方向走?!?p> “東邊方向?就是也通往一樓廚房那條路?”
帥教授點(diǎn)點(diǎn)頭。
“佳佳是和白明月有什么愁什么怨?有時候小朋友說話挺可怕的?!睆埦俑锌?。都覺得小孩子童言無忌,一定說的就是真話。
就像這件案子,如果一旦先入為主認(rèn)為佳佳說的是真的,白明月的麻煩一定不小。
畢竟白琪瑤是白家最受寵愛的人,是白克賢和白老太太的心頭肉。
要是讓多疑的白克賢知道這一切,白明月在白家的處境就很尷尬了。
“帥教授,那我們基本就先控制趙子靈。您認(rèn)為怎么樣?其他的線索還跟嗎?”
“趙子靈是肯定要先控制起來的。而且越快越好,以免她逃跑??纯此趺凑f。但是其他線索也要繼續(xù)跟進(jìn)?!?p> 帥教授內(nèi)心還有自己的顧慮。
很多事情他想不明白。
“趙子靈跟這些事肯定脫不了干系。她純粹是為了報復(fù)白家。不是為了錢財。其實(shí)我不太懂。通過跟她的幾次接觸,我覺得她不是一個執(zhí)拗的人,為何非要把自己美好的未來搭進(jìn)去。尤其殺害白琪瑤這件事。白琪瑤一死,她肯定會暴露。既然之前她都步步為營,計算精確,為何這一步走得這么差,不給自己留后路?!?p> 帥教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一步走得這么差,把自己暴露出來。
“帥教授,那段菲還有林洪生還調(diào)查嗎?根據(jù)養(yǎng)老院護(hù)工的線索,當(dāng)時余巧應(yīng)該是沒有生下那個孩子。那還有必要調(diào)查他們兩個嗎?”
“要?!睅浗淌诤唵握f道。
“可是我們之前挖得夠深了,沒有找到林洪生的親身父母。我怕再查下去也收獲不大?!?p> “沒有必要那么調(diào)查。現(xiàn)在我們有新的信息了,知道這一切跟38年前的事情相關(guān),我們就有新的手段了。”
“什么手段?”張警官感興趣地問道。
“咱們一要調(diào)查他們跟趙子靈的關(guān)系,我是說白家所有人,不止段菲和林洪生。其次,咱們就想要知道白家除了姓白的以外,還有誰跟白克賢有血緣關(guān)系。這個很好檢測?!?p> 張警官眼睛閃閃發(fā)光:“DNA!”
帥教授點(diǎn)點(diǎn)頭。
想起取人DNA的種種材料上報批準(zhǔn),張警官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帥教授,警方要驗(yàn)一個人的DNA是需要很多程序的。最后還不一定批準(zhǔn)?!?p> 帥教授擺擺手表示都明白:“我沒說讓警方驗(yàn)。而且這樣的話也容易打草驚蛇?!?p> 張警官恍然大明白。
現(xiàn)在那么多專業(yè)的醫(yī)療機(jī)構(gòu),私下驗(yàn)個DNA很方便。
還沒到警局,張警官接到通知,正如帥教授所擔(dān)心的那樣:趙子靈不見了。
他們兩個大驚失色,帥教授更是連連嘆氣。
白老太太拄著拐杖,看著窗外的海棠樹發(fā)呆。
琪瑤最喜歡的海棠花。
每年海棠花開得最盛的時候,琪瑤都會跑到海棠樹下,一棵一顆地用力搖。讓盛開的海棠花落自己一身,然后哈哈大笑。
懷著鬧鬧七八個月的時候,她還讓張鵬特意替她用力把每一棵海棠樹都搖遍,落滿全身。
現(xiàn)在似乎還能聽見她和張鵬清脆悅耳的笑聲。
時過境遷。
白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白克賢輕輕敲門進(jìn)來。
見母親看著窗外的海棠樹發(fā)呆,他一陣揪心。
小琪瑤最愛的海棠花。
誰都可以,但不能是善良的琪瑤。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天也會想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想管。
之前劉佟萌和友恩遇害的時候,他只覺得肩上負(fù)擔(dān)更重了,沒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現(xiàn)在,琪瑤遇害了,他不知道自己這么奮斗的目標(biāo)在哪里。
捧在手心里幾十年的小天使,說沒就沒了。
昨晚上他通宵沒睡。不僅僅是沒睡。他連眼睛都不能閉。眼睛一閉上就是小琪瑤一個人孤零零倒在冰涼地面上的樣子。
現(xiàn)在琪瑤也不知道在哪里。
她從來沒有一個人獨(dú)自待過,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怕。
不管誰是兇手,他一定要血債血償!
嘆了口氣,他慢慢坐到椅子上。
“媽,昨晚睡眠怎么樣?”
白老太太慢慢回過神,一步一步挪到離她最近的那張椅子坐了下來。
她看了一眼白克賢。
眼睛內(nèi)布滿血絲,真?zhèn)€眼圈都是黑的。
冒出來亂七八糟的胡渣居然有不少是白顏色的。
兒子都六十多歲了。
以前只覺得兒子是個中年人。
現(xiàn)在才意識到,兒子已經(jīng)是個老年人。
自己也已經(jīng)是個耄耋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