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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倦

京都日記Ⅷ 那些時間,那些改變

纖倦 伸夫 4176 2020-06-03 22:51:22

  總是有人覺得傷害只觸及肉體,卻與靈魂無關(guān)。

  總是有人能肆無忌憚地說出一些自我的話,引得別人不快的時候,也僅是用開玩笑別介意來一筆帶過。

  如果我也能生活得這樣輕松就好了,雖說這樣的行為引起我生理上的不適,但或許無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當(dāng)然,這只是我庸人自擾罷了,我確實因為聽說了所謂的流言蜚語,而對源頭產(chǎn)生了深惡痛絕的感受。

  當(dāng)我聽到別人對我自己的非議,也沒有這么憤慨,但是鶴的事情,卻能讓我為其難受幾天,這大概出于我對他的同情吧。

  同樣的,我也同情諷刺鶴的那個人,他是如此的可悲和無知,任意地將自己送進了深淵,且擺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

  事情的起因是鶴工作的時候與前輩產(chǎn)生了分歧,而在霓虹,又是極其講究資歷的社會,通俗來講,就是新人很容易受到前輩的打壓,然后因為地位問題,前輩當(dāng)面妥協(xié)了,但在背地里卻說了許多壞話。

  流傳得很遠,就連我這樣的閑雜人等都能夠知曉,也足以知道事件的惡劣。

  無非是桐本知鶴流連花叢,玩弄女人感情之類的,對于桐本組少東家的身份而言,聽上去只能算是什么花邊新聞,但是出現(xiàn)在將要訂婚的時間,就顯得充滿了惡意。

  他本身的論點就是極其荒謬的,根本站不住腳,因為鶴從來都沒有真正獲得過愛情,而玩弄女人感情的事情就無從提起了。

  至于連帶著我被舞女包養(yǎng)的事情,就更加無稽之談了,當(dāng)然我的事情都是小事,我的名聲再怎么爛,我都不在乎。

  我害怕鶴不在乎,我害怕他從學(xué)生時代就遭人非議,排擠而變得不在乎,我知道如果他真的不會反抗或者怎么反駁,那么我確實會感到傷心。

  然后事情在鶴將前輩辭退為結(jié)束,并不是組里的前輩,而是公司的管理層中層人員,是因為鶴要給負責(zé)的產(chǎn)業(yè)查賬而出現(xiàn)的事情,因為前輩腐敗,鶴僅是說了幾句,然后就出現(xiàn)了這樣的事情。

  顯然前輩的信譽一落千丈,以后的工作恐怕都很難找了,但是喝了點小酒,整出些酒壯慫人膽的事情,就顯得異常惡心。

  我自然不會有什么同情,要同情也是陰陽幾句而已。

  我看不上桐本家的公司和組織,對于那些愿意津津樂道為本家效命的人,也有些輕蔑的眼光,總是覺得這樣當(dāng)狗的人很沒有骨氣,而桐本家干的是什么事業(yè),也是心照不宣的,在這種情況下還會產(chǎn)生什么優(yōu)越感,就顯得有點可憐了。

  鶴沒有向我提起,壓根就沒有找我,但是僅幾天就出了報紙,我想不知道都很難,至于為什么那么詳實,來龍去脈都知道,是因為花江的短信,他們店里也傳瘋了這幾件事情。

  能夠上報紙的花邊新聞,我總覺得事情不簡單,我害怕事情的背后有什么推手。

  報紙上僅登了企業(yè)腐敗,然后還有鶴的一些子虛烏有的壞話,顯然是有心人處理過的。

  緋櫻家沒有任何反應(yīng),訂婚的日子沒有什么改變,我推測是桐本老爺子親自壓了下來,但局勢卻沒怎么緩和的樣子。

  想來夜子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她是最明白鶴的心境的。

  當(dāng)然那個人所處的位置也很敏感,是屬于會計一類的位置,雖然地位不高,但能管到賬本,我不相信桐本老爺子是因為鶴自己的事情,而是因為他察覺到了一絲忤逆的氣息。

  老爺子最看中的自然是自己的威嚴(yán)不容觸犯,能夠長年跟幾個兄弟打官司的人,是一個不會有一絲妥協(xié)的人,他憤怒的不是長孫被人說了壞話,而是感受到了有人想要違背他的意思。

  從這一點看來,我更加為鶴感到不值,這就是他最后的歸宿么?這樣暗波涌動的爛攤子,我能感受到鶴在接過權(quán)力時的阻力,這既讓我憂心又讓我感到憤慨。

  溫柔的人必定是敏感的人,所以我對鶴充滿了擔(dān)憂,但我又不能說些什么

  ,因為他首先沒有找我說些什么,我貿(mào)然地干涉,恐怕他的心里肯定不好過。

  我只能發(fā)幾條短信交代嫂子,雖然多此一舉,但聊表心意。

  一個從不受同學(xué)待見,從來不是被打壓就是被孤立的存在,從小只能以書為伴,只能在書中找到自我,最后還能溫柔地對我說著那些糟心的情事。

  最后還能一以貫之地保持著優(yōu)雅和溫柔,從來沒有因為憤怒的情緒而使靈魂變得扭曲。

  想到這些,我就覺得鶴的一切都很不值得,是世界的錯,讓他這樣本應(yīng)該是個受歡迎的人變成了這樣孤獨的存在,看到我向往的人,被世界揉成一團扔在了骯臟丑陋的角落,我的心里說不盡的酸楚。

  他要的從來都不是贊嘆,而是世界的溫柔以待。

  但我卻很無力,我沒有什么力量,我介入不了,我能做的,僅是在《世說新語》中找找他的影子,安慰自己。

  所以,我很后悔,當(dāng)初要是能夠把他一直留在臨海,也就不會出現(xiàn)這么多悲傷的事情了。

  我不是第一次為自己的無力而感到神傷了,但這次確實讓我的心中泛起了許多的難平。

  多么的諷刺,一個在女生之間風(fēng)評很差的人,被人污蔑成了花間老手。

  在輿論之下,許多人不會深入的了解鶴的為人,他們僅在乎那些足以刺激空虛心靈的話題。

  我首先覺得鶴是不會生氣的,他首先是感到哀傷,然后就那么一個人黯然神傷地揭過這件事,溫柔的他僅僅覺得受傷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就會感到幸福。

  我一想到他遍體鱗傷卻還微笑,心中就一陣陣的刺痛。

  他會覺得如果能夠犧牲自己來讓別人過得更好,那么他一定會那么干的,就像義無反顧地回來一樣。

  并不是他沒有自由的概念,而是因為了解真正的自由,最終選擇了不自由。

  而我悲傷的事情,不僅是因為他是個讓人心疼的人,還有我感受到了曾經(jīng)共同望著的美麗藍天再也不會出現(xiàn)這件事情。

  這幾天一直沒有咽下飯,同樣的,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夜里,我時常會睡不著覺,我害怕鶴就這么溫柔地過完了整個人生,像嵇康一樣,或許他甚至連絕響都沒有。

  人是不能將歷史人物想得過于浪漫的,這是所有學(xué)者必由的路,而在我們這些人眼里,嵇康,永遠是那個打著鐵的悠然隱者,永遠是那個為了正義和朋友一同赴死的光輝形象。

  霓虹的人們往往喜歡哀傷的事物,這樣怪異的審美造成了鶴那怪異的溫柔。

  這個家族是個瘋狂且殘忍的家族,而鶴甘愿縱身一躍,跳進這個深淵,而沒有選擇以死相逼般的抵抗,就像嵇紹,明知司馬家殘虐,仍然為了君王身死社稷。

  大概他們那一類人是真正浪漫的人吧,而我只是一介俗人。

  這些天,就連平時悠然的晚間散步,也不能讓我覺得心情放松,京都的空氣像是一只有力的手扼住了我的脖子,讓我喘不過氣。

  這是即使在臨海,我也不曾有過的感受,即使飽受非議,我也只是覺得空氣凝滯,心情不暢,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難受和悲傷。

  然后,大約是前些天吧,我躺在床上,覺得有點難以起身,呼吸也有些急促,有點喘不過氣。

  那個時候,我才終于體會到了為什么崔嫻會因為流言而生病,我才知道,原來為一個人感到悲傷,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昏睡了過去,但是夢里鶴在榻前沖著我微笑,嘴上說著“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也不會在意?!敝T如此類安慰的話,我痛哭流涕,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就在床上躺著,使不上勁,眼淚大滴大滴地沾濕了枕巾,我的心就像是被再次撕碎,第一次是鶴妥協(xié)的那晚,而今天也不過才過去十來天而已。

  來到京都,開心的事情沒有幾件,高興的事情一件也沒有。

  直到今天早晨的蘇醒,因為女傭姐姐為了幾口粥,我才勉強有了些氣力,才能再作死地在晚上寫下這些傷痛的文字。

  沒有告知任何的兄弟朋友,鶴在京都的遭遇,經(jīng)受了兩次襲擊,雖然因為組員保鏢幸免于難,如今還要受到那些惡心的非議。

  我能夠寄托心情的,不過是這些文字,還有那些從來都沒有勇氣發(fā)出去的草稿箱里的信件。

  我沒有讓女傭姐姐像鶴匯報我的情況,我不愿意他在黯然的時候,再為我有什么擔(dān)心,給他們添麻煩的事情,只有那次編輯退稿就夠了。

  只是沒有人與我分擔(dān)這些事情,沒有人能夠為鶴分擔(dān)這些事情,我總覺得難以平靜。

  穿著松松垮垮,皺皺巴巴的和服,我一個人在房間里踱步,能做的只是嗟嘆這么一件無能的事情。

  接下來的流程大概就是開記者招待會,澄清事實,然后當(dāng)眾鞠躬認(rèn)錯,最后再被人留下什么惡心的刻板印象,告一段落。

  這些事情都會有,這是常規(guī)流程吧,亦或者依著老爺子脾氣,剛硬到底,清洗人員,搞獨裁那一套,然后是利用公關(guān),解決問題,順便澄清事實。

  畢竟,在他們家老爺子眼里,繼續(xù)獨裁遠比給孫子一個好名聲要重要的多,這是必然的選擇。

  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很累,累得抽煙也難以緩解我思想上的疲勞。

  就像稚哥他們掩飾自己的痛苦,而只發(fā)來派對上的笑臉一樣,我在正常的通話當(dāng)中,也避過了這些沉重的事情,只揀了幾張之前未發(fā)過的照片,表現(xiàn)得一如既往。

  這些事情即使為他們所知,他們也難以有什么反抗的力量,無法提供助力,他們家畢竟和桐本家族的體量不一樣,如果可以,稚哥大概也不希望鶴離開臨海吧。

  僅僅是多了幾個人悲傷,解決不了最根本的問題。

  如果鶴不在其位,也不會被人這么算計,也不會被人襲擊,也不會活得那么痛苦。

  如今,稚哥那句“我們還年輕”依然歷歷在目,年輕的我們無法對命運說不,我們只能熬到聚合了所有的資源和權(quán)力,才能有反抗的余地。

  鶴也是這樣,但想必,他不會那么做,因為已經(jīng)晚了,而且也太遲了,大半輩子交代在了家族那些惡心的事業(yè)上,磨得半點反抗的欲望都沒有,那也沒什么意義了。

  稚哥的心性和他不同,昊子也是,他們極具野心,不愿為人左右?;蛟S會更早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但是鶴的自由,就不一樣了,他一心謀求自己遠離紛爭,遠離那些骯臟的事業(yè),同時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忤逆,而讓家人寒心,他太溫柔了,溫柔到即便傷害自己,也不愿意傷害別人。

  當(dāng)然,這也是有順位的,比起微不足道的陌生人,他應(yīng)該還是可以舍棄的,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吧。

  寫到這里,就連我自己都開始不怎么確定了,他能不能狠下心,是一個問題,突然,我覺得有點看不懂了。

  我覺得他的溫柔會害了他,我不免多了更多的擔(dān)憂。

  但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我現(xiàn)在想這些,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那個道長的批語究竟是什么,我也不再好奇了,大概我不想再多一件傷心的事情。

  就這樣,我斷斷續(xù)續(xù)地寫完了這些,捏著煙嘴的左手一直在顫抖,我想起了中考那天早晨,我的手也沒有那么抖,但是左手的中指關(guān)節(jié)上確實被煙蒂燙了一小塊疤。

  望著那食指上的戒指,我心緒萬千,想起和楊芡美好的時光,我不再感到哀傷了,我最終知道,人是無法戰(zhàn)勝現(xiàn)實的。

  只是每每回想起,總覺得可惜。

  我最后努力了么?

  拿出那張已經(jīng)疊起,展開無數(shù)次的信紙,看著娟秀的字跡,映在眼中的,是楊芡那張溫婉的臉。

  她的聲容,我的印象過于深刻了。

  無論多么悲傷的事情,我一想到有人還在遠方期待著我,就能夠稍稍安心。

  我知道,那只是為了能讓我振作的美妙謊言,她最終是徹底地離開了,沒有一絲的可能了。

  但是,我現(xiàn)在確實需要一個夢,一個不會像泡沫一樣的夢,一個理由。

  只是過了將近三個月,我卻覺得時間沒有走過多久,我覺得我仍然是那個因為愛人的離去而嘶吼的少年。

  那些說不出的話,最后全都躺在了我的草稿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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