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的日子算是到了,秋雅忙進忙出的張羅沈柔的婚事。
清晨沈柔醒過來的時候,米梅她們幾乎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沈柔起床要洗漱的東西,打包了要帶去國公府的東西,都安排得妥妥的了。
沈柔穿著大紅的婚服,從屋里走了出來,臉上素凈暗淡,顯然是還沒化妝。
院子里,秋雅和劉若謙正在清點著幾箱東西。
見到了一襲紅衣勝火的沈柔,秋雅驚嘆出聲,嘖嘖道,“主子,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簡直是太美了!真真是美不勝收,秋雅我都要動心了?!?p> 沈柔搖了搖頭,隨后看著一院子里的東西,道,“這么多東西?”
于是,秋雅給沈柔介紹了起來,“這些是皇后娘娘給主子你的陪嫁,這些是京城里的一些夫人送的,還有那個小箱子,是四皇妃悄悄派人送的……”
沈柔看著這些東西,劉若謙拿筆記著,在沈柔眼神掃到這些箱子上時,他將筆管咬在嘴里,一手拿著賬本,一手打開了箱子給沈柔看里面的東西。
還有個大些的箱子,秋雅指著,道,“這一箱是桑府給的?!?p> 劉若謙一邊開箱,一邊抽了抽嘴角道,“這么大個金色的桑字嵌在箱子上,瞎子都瞧得見吧?”
打開箱子以后,面上都是些金燦燦的金元寶,著實惹眼。
秋雅撲哧一笑,“人家吃了那么大個虧,還不得讓人家討回來?”
屋頂上的遲歸穿著白衣,嘴里叼著根草,沖下面喊道,“等過了今天,就把那個金字扣下來熔了,看著晦氣得很!”
沈柔抬頭看向遲歸,問秋雅道,“他怎么穿一身白?”
她這是出嫁又不是出殯,穿那么……做什么?
秋雅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樣,忙解釋道,“主子,我是尋思著一個大男人跟著你出嫁的隊伍不太合適,又怕路上有人搗亂,沖撞了花轎,就讓遲歸穿個白衣服暗地里跟著。紅色和黑色的衣服白天里太顯眼,就讓他穿個白的。放心,不是麻布料子,是我買來的好緞子。”
沈柔點了點頭。
這邊劉若謙感覺氣氛有些尷尬,于是咬著筆管的嘴嗚嗚地開口,順手打開了一個箱子,“主子你看這個,怎么樣?”
里面是一箱子的新衣服,沈柔摸著面上幾件,料子極為舒服,顏色和款式也多合她的喜好,她淡淡一笑,問劉若謙,道,“這是誰送的?”
劉若謙看向了一旁的秋雅,秋雅羞澀一笑,“主子,這是奴家給你準備的一點東西,原想著給主子你撐場面的,沒想到你已經(jīng)從桑府那里敲詐了這些,奴家的這一箱衣服倒顯得寒酸了……”
沈柔鼻子一酸,秋雅自從跟她,不僅忠心耿耿,平時也是勞心勞力的,竟還如此為她著想。
沈柔忽然便抱住了秋雅圓滾滾的身體,“那些算計來的東西,怎么比得上你的一片心意呢?”
一旁的劉若謙也道,“是啊秋雅姑娘,你做的這些衣服的緞子可都不便宜,針腳繡樣都很精細,是找了京城頂好的裁縫和繡娘做的吧?”
秋雅抱著沈柔,一邊沖劉若謙翻了個白眼,“你懂得倒是挺多的?!?p> 劉若謙笑著把筆管從嘴上取下,在賬本上記著,一邊道,“承讓承讓。”
這時候,立春從屋里出來了,對沈柔道,“主子,時辰差不多了,該梳妝打扮了,別誤了吉時才好?!?p> 沈柔點了點頭,看向了桑家人送來的那箱子,吩咐秋雅道,“待會從別的地方塞進這箱子里,把面上的金子露出來,裝車的時候,也將帶著桑字的這一面顯在外面。”
說完,沈柔就跟著立春進屋去梳妝了。
新月穿著紅衣十分豪邁地坐在一旁的石桌上,看著秋雅,搖了搖頭道,“不懂!”
秋雅笑著解釋道,“這箱東西是主子敲詐來的,桑家人之所以這么認栽,就是因為想堵住悠悠之口。這箱子封得嚴嚴實實的,誰知道里面是石頭還是金子?”
遲歸從屋頂上飛落下來,冷冷道,“替他們想那么多作甚?這些老百姓愛猜就讓他們猜唄!”
秋雅給桑府的箱子里添著東西,一邊道,“萬事不能做太絕,否則容易被反噬?!?p> 新月又搖了搖頭,秋雅也懶得解釋。
唐辰不在,遲歸又欺負起了新月,嘲道,“多讀點書啦!”
……
這秋雅辦事到底是細致,把這些陪嫁都收拾好裝車,讓遲歸在暗處盯著,將米梅四人安排了跟著遲歸在外面等著,做隨隊的暗衛(wèi)。
而劉若謙則扮成家丁混入人群。
她自己和立春三人穿著紅衣,服侍著沈柔上花轎。
有五個暗衛(wèi)暗中跟隨,還有立春三人貼身跟隨,秋雅才放心了許多。
安排妥當以后,主持事宜的柳如煙到知柔居來了,客客氣氣對秋雅道,“郡主梳洗好了嗎?吉時快到了,靡家已經(jīng)來人接親了?!?p> 這時候,立春三人已經(jīng)扶著蓋著紅蓋頭的沈柔出來了。
立春道,“來了來了,都準備好了?!?p> 立冬扶著沈柔,小聲道,“主子小心?!?p> 柳如煙見狀,就向外走了。
出桑府時,在府門前,桑禮和柳如煙又費力演了一出,沈柔時敲詐過他們的,也就只好配合著演了一下。
正當惡心著的時候,跟著代娶的新郎來的小廝上前道,“桑大人,桑夫人,快讓郡主上花轎吧,別誤了吉時才是。”
桑禮道,“行了知道了?!?p> 那柳如煙擠出了幾滴淚抹在袖子上,跟著秋雅她們將沈柔送上了花轎。
上花轎時,沈柔問了一句,“來接親的是什么人?”
立秋假裝不小心撩起了沈柔的紅蓋頭,沈柔趁著著空檔看到了前面坐在高頭大馬上往回看的少年。
他也穿著一身火紅的新郎服,眉眼俊朗,十分年輕。
一路上,秋雅都在跟沈柔說著靡國公府的情況。
來接親的這個是靡黎的一個未婚族弟,叫靡山。
自從靡國公知道了這門親事,頗為傷感,既如此,也不想委屈了沈柔,便寫信給了族里,讓自己的一個弟弟幫忙張羅。
于是受了兄長托付的靡族公在族里挑了這個體面的靡山來為靡黎代娶,而靡國公府這邊,就由靡國公和這個族公作為高堂撐場面。
由于周氏是端不上臺面的妾室,之前也冒犯過靡國公與沈柔,族公和靡國公商議了之后,寫信給了耿公,讓耿公放耿氏回來。
耿氏是個識時務的人,在籌備親事的時候就回到了靡國公府來。
唐辰和立夏為了照顧靡國公,一直留在靡國公府,見到了立夏,耿氏倒是有些驚喜。
籌辦喜宴,整理府邸和布置婚房這些事,有了善于罵人和指揮的唐辰和立夏,辦的都格外地順利。
靡山一路上成功地將沈柔迎了回來,在靡國公府前下了馬,許多人都已經(jīng)圍在了靡國公府前。
靡山走到了花轎前,對著花轎里的人道,“嫂嫂,到了?!?p> 沈柔從花轎里出來,低著頭,看見了靡山伸到了面前的手,她將手搭在了靡山的手腕上,下了花轎。
府門前,過了所有的禮節(jié),大家便將新娘迎入了府中拜堂。
喜堂上,靡國公和族公坐在高堂上,耿氏站立在一旁,其他靡族人和諸多賓客或散立著,或在喜堂外看著熱鬧。
禮樂一直未停,一派喧鬧喜慶的氣氛。
這靡國公府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尤其是靡國公奪爵之后。
只聽著一聲高亢的“一拜天地”,立春扶著沈柔,跟著靡山的步子,轉向外面,鞠躬一拜。
隨后,又接著一聲,“二拜高堂”。
立春扶著沈柔轉向了高堂,對靡國公深重一拜。
靡國公此時已是老淚縱橫,唐辰站在他的身邊,小聲道,“國公爺,這是高興的事?!?p> 靡國公點了點頭,“是啊,有生之年能見到黎兒娶妻,老夫此生無憾了……”
堂上所有人的眼里,這拜堂之人分明是靡山,但在靡國公眼里這靡山就是靡黎。
唐辰知道這是一種移情,將這個與靡黎年紀相仿,身材長相相似的靡山,當成了自己的孫子靡黎。
但這自欺欺人的,其實并非靡國公一人,還有那披著紅頭巾的沈柔。
這紅頭巾幾乎把她所有的視線都遮掉了,她只能看見自己和那靡山的鞋尖。
這腳似乎就跟靡黎的一般大,她與靡山夫妻對拜之時,起身來,她透過這紅頭巾,就好像看見了靡黎的笑。
他笑得很溫柔,又好像小孩子一樣……
像一只隨時就要撲過來的小狼狗一樣,他總是這樣騙她上當,在她想往后躲的時候,拉住她的手把人往他懷里禁錮。
她驚呼出聲后,窩在他的懷里,笑著感覺那種驚魂未定。
“用小狼狗形容你好像不太合適……”
靡黎的聲音帶著寵溺,“你喜歡怎么叫,我就是什么……”
說著,靡黎還“汪”出了聲。
“小狼狗能讓我抱滿懷,每次你都像個獵人一樣,把我抱滿懷……”
靡黎爽朗一笑,“那我想想你是我的什么獵物?”
“什么呢?”她將自己的頭抵在靡黎的下巴,等著回應。
想了許久,他道,“黃鼠狼吧?”
她在他懷里轉過身來,拉了一個“嗯”的長音,用威脅的小眼神盯著他,“什么?”
靡黎認輸一笑,將自己的唇按在了她的粉唇上,用氣音在他們兩人之間,道,“黃鼠狼的親戚……狡猾的小狐貍……你的那雙眼從小就愛露出些狡黠?!?p> 沈柔撲哧一笑,抓著他的手臂,斜著眼看他,“我怎么沒聽說過狐貍是黃鼠狼的親戚?”
靡黎圈著她,輕輕地晃動著,道,“那是你沒有我博覽群書,我可是個江湖通?!?p> “那你得說出個道理來啊?!?p> 靡黎低著頭,看著她精致的眉眼,道,“這黃鼠狼愛偷雞,狐貍也愛吃雞,這兩東西肯定是一窩的?!?p> 這“道理”著實讓她無言以對。
“那我為什么是狐貍?”
靡黎看了許久,用手輕輕地畫著她眉眼的輪廓,深情道,“因為小狼狗和狐貍是本家,你這狐貍嫁給我,是親上加親?!?p> 沈柔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嗔怪道,“你這狗屁道理……”
靡黎委屈道,“你想聽還有別的道理?!?p> 沈柔從頭上拔下玉簪。
她匆忙赴靡黎的約,未來得及熟悉,便拾起玉簪將自己的長發(fā)都盤了起來,現(xiàn)在玉簪拔了下來,她如瀑長發(fā)便飄落下來,掠過了靡黎的臉,隨意地落在了靡黎的身上。
靡黎感覺臉上癢癢的,脖子上忽然貼了個冰涼的東西,他脖子當時挺得僵硬,佯裝害怕道,“女俠饒命!”
沈柔握著玉簪,挑著眼,“不想死的,就給本女俠想清楚了,好好地說?!?p> 靡黎一本正經(jīng)道,“是!狐貍女俠!”
“怎么樣呢?”
靡黎清了清嗓子,道,“女俠的眼時常愛顯露狡黠,有時又輕緩一眨,帶著一種魅惑眾生的妖力,令我心神蕩漾。我想著這普天之下的動物,也就只有狐貍有如此媚力……”
沈柔聽著,左眼輕緩一眨,帶著深情的誘惑,聲音輕軟,“是這樣么?”
靡黎被她這一眼勾得,真仿若入了迷一樣,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了,“聽說狐貍會偷男人的心,自從我見到女俠以后,日漸沉淪,慢慢喪失了心智,一心為你所俘獲。早已沒了自我,全心……”
他看著沈柔的眼漸漸明亮,透著光彩,就像無月之夜的星星一般,閃著光芒……
沈柔輕聲道,“全心……”
“全心只鐘情你一貍……”
沈柔的眼淚從眼里滑落,“狐貍不是貍,貍貓才是貓……”
靡黎抬手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重新改口道,“全心只鐘情你一狐……”
沈柔感覺到自己的眼淚順著臉頰一直滑落到了下頷,搖搖欲墜。
“將新娘送入洞房……”
這高亢的聲音將她從那甜膩的回憶里生生拉扯回來,立夏也不知蓋頭下的沈柔有如大夢初醒,扶著她的身往新房的方向引。
這習武之人的力道,怎如此的大?
就好像這無情狠辣的世事,將她與靡黎強硬地隔開一般。
沈柔感覺到了一種極深的眷戀與不舍,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靡山身上,雖然只有一片紅霧和模糊的輪廓。
但那是靡黎啊……
立夏扳過她的身子時,一直垂著下頷的那一滴倔強的眼淚終于落了下去,滴在冰涼的地板上。
然而這喜堂之上的那個新郎,并非她這甜膩的回憶里深情的男主角,而是一個板正的少年。
他肅立在原地看著不舍離去的嫂嫂,面上與心間皆毫無波瀾。
他只是受族公之命,來為自己的一個兄長,行拜堂之禮,給這位素未謀面的嫂嫂一個名分。
該有波瀾的,不是他。
而是那個在雨中往京師策馬狂奔之人,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打在他的臉上,泥水濺在了馬的身上。
此時,馬似乎與他同心同志,共同往他們向往之處,疾馳狂奔,不顧危險,不顧冰冷,不顧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