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中雜糅的不甘和痛苦,裴文熙飲盡杯中酒水,一腔心酸苦悶無處排解。
她曾溜進禪房照顧虛弱的柳承言,他也曾把僅剩的溫柔都給了濟月。
后來左相府被和族抄家,兩年里她不休不眠的訓(xùn)練,終于拖垮了抑制多年的紫藤毒。
師父給了她救治的兩種辦法,一種是長期服藥抑制它的發(fā)作。
另一種就是集毒封穴,此法一旦成功,就可以徹底解了體內(nèi)的毒,還能消去紫藤,可稍有閃失紫藤會越來越多。
經(jīng)歷了那樣多的痛苦之后,她竟還妄想可以再堂堂正正見他一面,遺憾萌生出了可怕的念頭,她最終選了集毒封穴。
云殿將她放入藥池中,肌膚剛剛碰到滾燙的藥水,濟月竟然打了個寒顫。
藥水浸泡過纖細的銀針,云殿習(xí)慣性摸了摸濟月頭發(fā),表情少有嚴(yán)肅道“等會兒施針開始,你一定要集中精神保持清醒,不然意識渙散,師父也救不了你?!?p> 濟月慎重的點了點頭,隨即看著師父相信道:“師父,月兒知道了?!?p> 云殿拿過細小的鐵鏈,將她的手鎖在了池邊,又著白布疊好遞給她“把這含著嘴里”。
說不害怕是假的,濟月低頭死死咬住眼前的白布。
長針緩緩沒入頭頂,左右肩上也有刺痛之感,她閉上眼睛,每扎一針身體便不自覺的抖一下。
盡管施針的速度極為緩慢,身上還是出了層層薄汗,疼痛逐漸清晰明了。
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正在到處流竄,像是要沖破軀殼,她咬住白布雙唇不受控制的抖動。
云殿停了下來“月兒,快要結(jié)束了堅持住。”
濟月輕微的點頭,一波疼痛尚未過去,臉上的骨血似乎在撕裂,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兩個朦朧的身影…是爹爹和娘親,銀光豁然閃過,兩人白皙的脖子多出一道血痕。
濟月雙拳握緊,鐵鏈晃蕩頻繁響動,意識開始模糊不清。
“月兒,不要睡!”隨著師父的一聲驚呼,長針刺入濟月的指尖。
她瞪大了雙眼,淚水順著發(fā)絲流入藥池,發(fā)出嗚咽的聲音。
云殿擔(dān)心的看了她一眼,又繼續(xù)緩緩地將最后一針放于頭頂“月兒,挺過最后一針便沒事了”
有東西沿著脖子爬上了耳畔,所有的劇痛聚集在了臉上。
長針淺淺扎在頭頂,濟月拼了命想要掙脫,起身時卻被鐵鏈牽制住。
猛烈的掙扎伴著清脆的骨骼聲響,她有了些許清醒,手卻失去了知覺。
云殿趁機將剩下長針沒入,濟月忽然就失了力氣,跌入藥池中,臉上的東西開始往頭頂攀爬,一時之間蜂擁而致。
那么一瞬間,濟月想拋下遠易去了,慶幸的是,疼痛也只持續(xù)了一會兒就恢復(fù)平靜。
云殿面帶喜悅的看著她“月兒結(jié)束了,以后你都不會再受困紫藤之毒?!?p> 濟月笑了笑,嘴角突然流出了一股鮮血,又咳了咳,張口將嘴里剩下的血全吐了出來。
身影驀然倒下,云殿緊緊摟住濟月焦急喊人“來人,快來人!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月兒,月兒……”
她能清楚知道云殿拍打著臉頰,可她真的好困,重重地閉上了眼。
醒來后紫絲消失了,可施針卻沒能成功,師父說她現(xiàn)在的身子,撐死了活不過三十歲…
待身子將養(yǎng)好,濟月偷偷回來找過柳承言,林子依然如舊只是再無故人。
夜已深露氣寒重,瘦弱的身子僅穿著單薄外衣跪在青石板上,冷得她直哆嗦。
木盆舉過頭頂已有半個時辰,細小的手打顫搖搖欲墜。
云殿揮起手中長鞭落在身上,有決絕狠意“無論你以前在哪里遇見過什么人,從現(xiàn)在開始…忘了它,記住你現(xiàn)在的身份?!?p> 她咬牙輕哼出聲,腰桿依舊倔強挺得筆直,手上水盆一個不穩(wěn)全部倒了下來。
水澆涼的不只是衣服、頭發(fā),還有…她執(zhí)著固執(zhí)的心…
滾燙的眼淚從眸中滑落,年少的他們做過那么多努力,就為了更加靠近彼此,卻還是敗給了有緣無份。
青衣公子看著裴文熙掩唇一笑,杯中清酒消盡悄然離開。
裴文熙知道自己很不正常,可柳承言話就像一根利刺,狠狠扎在肉里讓她避無可避。
酒水一杯接著一杯,她側(cè)身別過臉,桌子對面空無一人,也不知道青衣公子什么時候走的?
她緩緩起身挪動步伐,想要不引起任何人注意離開碧落閣。
洛玄如同一只嗜血的野獸,幾里之外都能感受他眼里的殺意:“敢同本公子搶人?”
他揮了揮手,‘噔噔噔…’的腳步聲紛紛響起,大約是朝著柳承言的方向去了。
柳承言收起折扇抵在來人胸前:“慢著…在下是說買了這個姑娘,可也只是受人之托鐘人之事…”
洛玄顯然沒有那么多耐心,簡潔問詢道:“替誰買的?”
柳承言燦然一笑,扇子指向正要離開的裴文熙,她的身子一頓。
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震驚,只是有些東西在一點點復(fù)蘇。
洛玄指節(jié)收攏咯吱作響,聲音卻平靜得嚇人:“給我打…打不死不要回來見我”
眾人一窩蜂狂沖下來。
打不死不要回來見你?這就是臨渠洛家的好家教?
裴文熙來不及整理思緒,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大多只是防守并不主動進攻。
柳承言正慢悠悠的品著小酒,半個身子倚在欄上欣賞樓下亂斗。
這么多人只守不攻體力也會撐不住,得想個法子才行。
擒賊先擒王,裴文熙翻過樓梯直往樓上去,與此同時,柳承言借圍欄緞帶之力躍至對面。
幾個人拖著裴文熙的腿,被踹了幾腳。
洛玄猙獰一笑,扭了扭手腕迎面走上來,一拳還未打出便被柳承言死死握住。
兩人纏斗在一起,柳承言初來臨渠,也不想傷了洛家的顏面,且不說很難拿到休戰(zhàn)書函,只怕活著回去都會成為一種奢望。
一通打斗四層酒樓也砸了大半,洛玄對付柳承言著實費了些勁頭,但兩人皆未改從容之色。
不少恩客都悄然離去,也有些不怕死好事之人躲在角落看熱鬧。
丹雀兒木楞的站在樓梯間,眾人都小心避開她,畢竟這場打斗說來說去都是因為這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