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雀兒身著淡綠色的普通衣裙,一只腳已經(jīng)踏在了助力的木墩上。
“雀兒…”裴文熙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喊出了她的名字。
單薄的身影一頓,浮腫的眼皮泛紅,她含著淚水看向那個曾經(jīng)的夫君:“裴將軍…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語氣生疏晦澀,一如青樓初遇的陌生得體,是她親手毀了丹雀兒。
她忽然想留住這個女孩兒最后的希望,只一次,她就只任性這一次,那一刻她不管會有什么后果:“雀兒,我們不去了…我們…”
“裴將軍的一紙休書,墨跡未干便要反悔?”丹雀兒譏諷的語調(diào),背過身子,淚水‘吧嗒吧嗒…’濺濕衣衫。
拋棄了她、收留了她、然后再拋棄?她了解洛玄的性子,他想要的就算毀了也不會讓給別人,連日來的種種,或許她早該認(rèn)命的,往后余生她只有被迫承受洛玄的怒火,亦或是在他暗無天日的囚禁中度日。
她受夠了將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丹雀兒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掀簾走近了馬車。
管家躬身行禮,驅(qū)動了馬車。
裴文熙眼睜睜的看著馬車從自己眼前駛過,簾子隨風(fēng)掀起,淚水沿著丹雀兒臉頰順滑而下,露出她絕望孤獨(dú)的身影
“雀兒…我…”裴文熙往前跑了幾步,被人拽住了手臂。
她回頭,柳承言決絕的眼神不容她有任何的抵抗:“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嗎?”
“我后悔了,我不要送她去洛府,你說過我不愿意就可以停下,你幫我…”她帶著心軟的態(tài)度。
她利用過許多的人,她們多有強(qiáng)大的后盾,可丹雀兒什么都沒有,裴文熙終究不想絕了丹雀兒的希望。
柳承言面色寒涼,沒有一絲動容:“這是她的宿命,洛玄不會放過她,你越是不放手,就只能讓她更痛苦…”
裴文熙停下掙扎的動作,漠然的神色掃過柳承言。
她忽然明白,從一開始柳承言就沒想過停下,都只是為了安慰她:“承言,殺人誅心你懂嗎?我沒有殺丹雀兒,可我卻斷了她對愛念家的向往,她往后的世界或許再也沒有光亮,我不可以…”
“不許去追!”兩輛馬車錯身而入,熟悉的女子聲色,帶著憤怒命令氣息。
駕車的人面有兼程風(fēng)霜之感,卻依舊蓋不住他的豐神俊朗,程凌率先下車,掀開車簾,露出兩位佳人的面孔。
柳承言緊握的手突然一松,三個人站在門欄,白衣女子邁著細(xì)小的步伐奔向了柳承言,緊緊抱住他:“終于見到公子了,盈盈好想公子?!?p> 鳳召火紅的衣衫輕輕漾起,白皙的膚色也沒能蓋住蓬勃的怒意:“夫君是喝醉了還沒醒?”
下人多備了幾間廂房,將裴文熙挪到了其他院子,馮盈自然與柳承言住在一處。
幾個隨行的仆人得了她的眼色,攔在裴文熙身前。
西廂房很安靜,連風(fēng)刮落樹葉的聲音都能清晰可見:“阿召,我…毀了她…是我將她帶出了囚禁的牢籠,也是我親手推她入重鑄枷鎖?!?p> 魅惑妖孽的眼眸泛起不屑和憤怒:“文熙,你怎么了,暗閣三年就教會了你婦人之仁?”
裴文熙搖了搖頭,看向鳳召多了幾分無奈:“我只是不想讓她像我一樣,我沒有選擇,她可以…”
“所以你覺得,只要讓她留下她就可以過自己想要的人生?你有沒有想過,青樓女子想要的或許是一個家,你給得起嗎?”鳳召出手果決,一擊即中。
鳳召寒聲,無奈質(zhì)問道:“你覺得她還能禁受再次被你拋棄的打擊?文熙…不要忘了,幼弟…還在等你…”
如若方才的她還想掙扎,可此時(shí)的她已經(jīng)沒了反抗的底氣,殘留的仁慈無聲消散。
濟(jì)陽…濟(jì)陽還在等她,她有什么資格可以優(yōu)柔寡斷?
輕簡的包袱挎在肩上,馮盈取出帶來的云峰翠,泡了一盞茶遞給公子。
“你們?yōu)槭裁磿??”他坐在椅子上,看著熟悉的身影一直忙碌?p> 馮盈笑了笑,溫柔說道:“程凌世子正好有事要來臨渠,鳳夫人便邀我一起,盈兒也是很久沒見著公子了?!?p> 程凌?以他對程凌的了解,他向來是置身事外,為什么會主動管休戰(zhàn)書函?難道是為了這個名義上的兄弟裴文熙?
水杯晃出茶水,燙著手臂‘啪’摔在地上,馮盈急忙停下事物過來,細(xì)細(xì)看了看燙紅的肌膚:“公子怎么這樣不小心,公子將燙傷藥放在哪里了?!?p> 他的聲音很突兀“濟(jì)月…她有沒有什么胎記?”
佳人的身影停了下來,委屈盯著眼前的心上人,她不怕車程辛苦,就為了見他一面,而他的心里始終沒有自己。
柳承言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她…有沒有胎記?”
眼眶有些酸疼,未及預(yù)防淚珠滾落,她沒有想過質(zhì)問他,因?yàn)楣用棵坑|及她的事情總是不理智的:“奴婢原本只是外間伺候的丫鬟,并沒有貼身服侍過小姐,所以奴婢不知?!?p> 柳承言收回眼神,連平日里最在意的稱呼都恍若未聞。
馮盈隱約察覺到了異樣:“公子為何如此問,難不成…小姐還活著?”
盡管這是她最不想聽到的消息,還是維持著虛偽的假笑。
他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尋常說著另一件事:“舟車勞頓太過辛苦,你先去休息,晚些時(shí)候我再去看你。”
馮盈被安排到了裴文熙的屋子,是他做的決定,一切都沒有變,濟(jì)月還是那個最重要的人。
窗前的鴿子撲騰著翅膀,低語鳴叫,干凈的桌子上多出一個細(xì)小的抓印。
馮盈想要叫住遠(yuǎn)行的身影,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她收回步子,取下鴿子腿上綁著的小竹筒,信件從瓶口滑出。
“正派之法無一可治紫藤,唯醫(yī)中邪術(shù)或有一法可試,但此法兇險(xiǎn)早無所載…”
紫藤?胎記?公子還沒死心?公子在找濟(jì)月…
為什么?為什么時(shí)至今日他還是沒能忘記小姐,她熬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看見自己星點(diǎn)影子,又要化為泡影了嗎?
馮盈頹然地坐在凳子上,手中信紙被捏成了一團(tuán),她不甘心…要她如何甘心!
她別的本事沒有,唯有這琵琶和模仿字跡拿得出手,裁出掌心大小紙張,筆尖沾了上等濃墨,落下八字————至死不消,無藥可醫(yī)。
墨跡風(fēng)干卷成一卷,塞在信鴿的竹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