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熙的酒量很淺,很多時候都是借著疼痛保持清醒,可今晚疼的是心口:“我這樣的人是沒有未來的?!?p> “想要得到,你總要放下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绷醒耘e起酒壇,就著喝了幾口是有些烈。
裴文熙微瞇著雙眸,低頭看向水中波光粼粼倒映的彎月。
曾經(jīng)年少輕狂,便是一眼意動就可暗許芳心,不知這情根易種卻難獨活,在這上面她與丹雀兒如出一轍。
裴文熙深知,她沒有辦法改變可笑的宿命,又不得不將丹雀兒拖下這可怕的深淵。
她很平淡的抬起面容:“無關(guān)緊要?在你眼中什么是重要的?”
語氣中不似平日的沉穩(wěn),望著他的一雙眸子柔情似水,所有的愛意沒有絲毫掩藏,赤裸裸地顯現(xiàn)出來。
微弱的光亮盛于眸中泛著晶瑩的水珠,淚水順著長長的睫毛滑落水中。
只一瞬的猶豫,裴文熙靠近柳承言唇上一涼,沾上些濡濕纏綿悱惻,酒壇從手中滑下跌入湖中。
水花濺起銀白的玉珠,裴文熙整個人往湖中倒去,柳承言輕輕攬回她的腰肢,靠在自己肩頭。
裴文熙神智不清,腦袋依附在柳承言的胸膛,強勁有力的雙手攀附在柳承言的脖頸。
嘴里嘟囔著:“為什么…為什么我們有緣無份…為什么…”
她在說丹雀兒?柳承言抬腳跨過橋欄,將裴文熙背起:“文熙,你醉了…”
朦朧中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掙扎著抬起頭,目光所及皆為一片白衣.
天空星辰搖晃,腦袋有些犯暈她仔細(xì)看清楚,原來自己是在少年背上,又安心的閉上眼眸:“沒醉…我沒醉,你知道嗎?我喜歡你…我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喜歡你了?!?p> 雪白的銀靴停在半空,收回邁出步子,柳承言感受到心口位置扯了一下。
半響沒聽見動靜,背上之人醉醺醺的大鬧起來,拔下柳承言束發(fā)的銀簪,幾縷青絲垂落耳畔。
銀簪拿在手中,她晃了晃勾起淺淺微笑,還是從前的那根“還是這根簪子…”
她停頓了一陣,像是在回憶什么,順口念了出來:“銀簪雖有多用到底太過素雅,寫了好多次,你怎么就不換呢?”
裴文熙感覺天旋地轉(zhuǎn),護(hù)在膝間的手突然松開,她整個人沿著光滑的布料滑下。
她被人扶著站穩(wěn),四處望了望,胳膊被一雙手鉗制不能動彈。
他一如當(dāng)初雋秀俊朗,聲音很輕卻陰森可怖:“什么寫過好多次?文熙你在說誰?”
裴文熙伸出一指,卻不能準(zhǔn)確的指中柳承言,她恍惚肆意大笑:“你怎么老是亂動,你別動,我都碰不到你…”
“告訴我,你在說誰…你..說的是誰?”內(nèi)心的激動傳至手上,顫抖和恐懼挾持著柳承言最后的理智。
裴文熙被晃得難受,擺了擺手想要掙脫桎梏。
柳承言失態(tài)的使勁圈住裴文熙,手臂疼痛難忍,她皺緊眉頭不悅之感應(yīng)此而生。
泛紅刺目的悲涼躍然眸間,他無法抑制多年以來心里那久久不肯熄滅的期待。
裴文熙輕輕抬起一手,按在他溫?zé)岬念~頭來回摩挲。
光陰已逝往日不可追,可歲月留下的一舉一動,都被他深深刻入骨髓,病中的他虛弱無力,濟(jì)月也是這樣來回?fù)崦~頭,平息他心中的病火。
“你…是誰?”他無法解釋那份蠢蠢欲動的不安和焦躁,手越發(fā)用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是誰?她是誰?是茍且偷生的懦夫,還是優(yōu)柔寡斷的將軍?亦或是…已經(jīng)死了的人。
她慘淡的笑容全是無奈和絕望:“我是誰?我是當(dāng)今陛下的安北將軍,是命運安排的一顆無法見光的棋子…”
淚水如泉涌入干涸的禁地,那些枯死的執(zhí)念一瞬蓬勃生長,裴文熙徹底醉了過去。
柳承言接住她的身子,低頭看向懷中干凈偏暗的膚色,沒有她的紫藤,裴文熙不可能會是她…
可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被希望和不安澆灌,遲早破土滋長。
柳承言將裴文熙背回自己的院子,放在床上。
房間里有她輕微的呼吸,夾雜著不時地低語:“縱…聚緣…時不…時不…”
手指凌空遮住裴文熙的半張臉,他急忙放下,神似…那樣的神似。
紫云間的診斷言猶在耳:“你所問的病癥,放眼這天下無人可醫(yī),這紫藤會跟在那個人身上一輩子,公子就算遍尋天下名醫(yī),也是徒勞?!?p> 他曾想用紫云間允母親的一個承諾去換她一張容顏,可紫云間斷言這紫藤會跟她一輩子,后來他看開了,反正小丫頭這一輩子都是跟著他,只要自己不嫌棄,她也不會因為容顏感到自卑傷感。
紫藤永遠(yuǎn)不會消去?可是柳承言從她的身上看到了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只屬于兩人的回憶,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
筆尖染上墨跡,他提筆落于信紙,書信以紫云間開頭。
他終于還是給紫云間現(xiàn)任掌權(quán)人去書一封,鴿子從手中騰飛而起,承載著他的一絲希望。
但愿這一切不是他的空歡喜一場,身子緩緩坐在床沿,思緒如麻無從整理。
盡管她的身份不可能是濟(jì)月,可他仍舊存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那些兩人的親密之舉,以及濟(jì)月給自己寫下的話,都是支撐他相信的微薄之力。
一宿醉酒,裴文熙還是憑著習(xí)慣早早醒了,手月骨揉著腦袋一側(cè)疼得不行。
淡藍(lán)色的被套、薄薄清透的床簾、翠竹圖文的帷帳…這是哪兒,衣裳都還在身上一股酒味。
她掀開簾帳穿鞋下床,雪白的身影立在窗前:“你醒了…”
聽他的語氣像是一直在等她醒來,難不成自己占了柳承言的床,他一夜未睡?
他轉(zhuǎn)過身,眼底的青痕證明了她的猜想。
柳承言慢慢走近,溫柔的蹲在床沿與她平視,突兀又可怕:“文熙,你告訴我,這個動作你從哪里學(xué)的?”
冰涼的指節(jié)在額間摩梭,周身血液仿佛都被凝結(jié)。
丹鳳眸中的希翼之光太過駭人,裴文熙哽了一下喉嚨,絲絹系在脖間微微起伏。
他握著了她,裴文熙暗暗提醒著自己冷靜,腦子里略過一批與自己有關(guān)的身影,反問道:“這是世子時常做的一個動作,承言是說這個有什么特殊的含義?”
程凌?那裴文熙的動作語言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程凌教給她的,可是這樣的合理并不足以讓他接受。
“主子…主子…洛府的馬車候在門外…說是…”仆人匆匆進(jìn)來,見著這幅場景急忙回頭避開。
裴文熙神色一黯,連忙撇開柳承言,著急往門外趕去:“快帶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