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字襄平

　　一群貴族少年飛馳在京郊草原上，縱馬飛馳，投壺游樂，打獵作樂。

　　傍晚時分，點起篝火，烤了當日的獵物，王瑛帶了蜀中特產(chǎn)，請大家品嘗云南名酒玉林春。

　　酒席間，言笑晏晏。

　　齊修神秘兮兮道：“你們可聽說壬寅宮變的事？”

　　王瑛搖頭。

　　楊鵬搶著說，“你去四川時，宮里可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據(jù)說皇帝為求長生不老，迷戀道教，要以“吸風飲露之道”成仙。在園中可植蕉數(shù)株，每早，闊葉上必布滿甘露，晨起口干舌燥之即，吮吸若干片，可覺甘甜爽口，據(jù)說延年宜壽。嘉靖帝為采集甘露飲用，日命宮女們凌晨即往御花園中采露，導致大量宮女因之累倒病倒?！?p>　　柳毅接著道：“皇帝對宮人嚴苛，幾年內(nèi)處死二百余宮人，宮人人人自危。翊坤宮端妃的侍女楊金英等十數(shù)名宮女乘著嘉靖帝熟睡之際，用黃綾布把嘉靖帝的脖子套住，然后用手拉扯，企圖殺死嘉靖帝。卻不知為何沒有成，遂又用釵、簪等物刺向嘉靖帝。在這時其中一個膽小的宮女因害怕，悄悄跑去報告給方皇后。方皇后趕到，將宮女們制伏、并下令凌遲處死，首犯凌遲處死后誅滅九族。而且，連當時服侍嘉靖帝之端妃，王寧嬪也一并斬首?！?p>　　齊修嘆道，“宮女刺殺皇帝，自從盤古開天，前所未聞?！?p>　　志安說道，“自從這事以后，圣上就萎靡不振，遷居西苑，不再上朝，眾臣連見圣上一面都難，嚴黨當?shù)??！?p>　　聽著這危險的話題，想起慘死的劍穎，王瑛啪地放下酒杯，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警告之意溢于言表，所有人閉了嘴，“非要那錦衣衛(wèi)把繡春刀架在脖子上才能閉嘴嗎，莫忘隔墻有耳?！?p>　　眾人笑他太謹慎，這里可不是鬧市，而是野外，不過作為高干子弟，自知話題輕重，還是順水推舟地把話題轉(zhuǎn)向別處。

　　劉志鴻笑道，“嘿，王瑛，你叔父可有給你許配婚事？”

　　王瑛尷尬一笑，她不想說太多，若說是，則是對發(fā)小的欺騙，若說否，則不合情理，“這是自然，叔父指婚，門當戶對的人罷了。再過一年我就回蜀中成親了?！?p>　　聽到門當戶對這幾個字，劉志鴻愁眉苦臉，“我那妻子倒是門當戶對，定親時看過畫像，結(jié)果真人和畫上差了太遠，畫上是柳葉眉，真人是八字眉！面對她，我真是日日苦悶，不得其解?！?p>　　眾人哄笑，說那畫師定是收了黑錢。

　　志安說道，“對啊，日日面對的是自己討厭的人，正是因為門當戶對，礙于娘家的勢力也不好說什么。”

　　藺剛吐著酒氣，大著舌頭，“大明律規(guī)定不能隨意休妻，實在談不來，那就只能好好哄著，當做大佛供起來，好吃好穿不吵不鬧，轉(zhuǎn)身納妾唄。有了妻族的力量，也不失去自己的所愛。江山和美人，兩全其美啊?！?p>　　志安道：“藺剛兄說的有道理，車到山前必有路，兄弟們，喝！”

　　嗯，這個主意雖然道盡家族聯(lián)姻中身不由己的凄涼。可是不失是一個有效的方法。

　　不知道那戚繼光今后會對自己如何，是志同道合，還是貌合神離？自己雖然見過戚繼光，只是自己自小在京師長大，戚繼光卻常年住在山東。以后生活習慣上可能會有些摩擦吧。

　　正想著，王瑛轉(zhuǎn)著手中黃玉酒杯發(fā)呆，酒杯都暖溫了，半天半杯都沒喝下去。

　　齊修捉弄王瑛，一把把酒杯抬起倒進王瑛嘴里，可王瑛沒準備，酒撒了一身，“哎哎哎，王瑛你這表情，這是思春了吧?！?p>　　被人說中了心事，王瑛甩出鞭子怒道，“呵，齊修，你小子怕是活膩了。”王瑛追打齊修。

　　一群人打鬧起來。

　　宴席最后。請來助興的歌姬依依唱著《唐多令》，“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p>　　即使眾人仍是少年，聽起來仍有兩分凄涼之感。

　　志安說道，“我們這群人，從小在京城一同長大，以后要各奔前程了，以后也要年年相聚，莫忘當年情深義重?！?p>　　齊修舉杯，“我們都要好好的。”

　　眾人玉杯相碰，發(fā)出清脆聲響。

　　以后，我不會再來了，你們要好好的，心里這樣想著，王瑛一口喝下了酒。

　　……..

　　及笄之禮，月姣在王家家祠列祖列宗前跪拜，賜字襄平。

　　父親緩緩道，“因為你是女子，盡管武藝超群，謀略過人，也只隱姓埋名，能襄助平亂，史書沒有你，后世無人知你。你可會后悔？”

　　月姣目光堅定：“王家世代忠良，承蒙圣恩，功封萬戶，月兒為王家子女，已承天恩，我愿意為大明鞠躬盡瘁，不求聞達于諸侯，不求汗青留名，只求大明百姓平安，此生無悔?！?p>　　父親道：“以襄平二字作詩一首吧?！?p>　　襄，乃相助之意，平，乃天下太平之意。

　　父親對自己的期望，盡在這二字中。

　　思索片刻，王瑛拿起筆：

　　紅袖驚聞倭虜亂，劍罷挑燈讀武經(jīng)。

　　吾志襄助平天下，毋需名利與汗青。

　　王將軍滿意地點點頭，“父親老了，及笄后，留在家里陪陪為父吧。等繼光守孝結(jié)束，你就出嫁。”

　　此后，父親則告病，不再常駐軍營。

　　皇帝不上朝，嚴黨當?shù)?，攀附之風盛行，官場風氣差，加上身體弱，長義未考科舉，走上商途，取了京城大賈女兒為妻，專注茶葉貿(mào)易。

　　每日清晨，月姣和父親會去京郊騎馬，之后月姣在庭院練劍習武，父親和長義在亭中撫琴或者看書，偶爾一家人同去京城近郊觀賞游玩。

　　百年之后若回首，大概是這人生最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