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紅從自己的小姨那里帶來的故事越來越離譜,她的結(jié)論是,原來那個傳統(tǒng)的藏式部落并沒有想象中的平靜。她更沒有想到,張騰卻是全盤接受這一切的。她終不知道,經(jīng)歷了于何香的初相遇,自己被救;再相遇,口舌之戰(zhàn)收一山之匪;磅遜之行,得毒藥之秘;如今又入高原尋罪魁之蹤的張騰,先入為主的概念就是——這里不是平靜之地,發(fā)生什么事都是正常的,而且,這里的世界本就沒有和自己來的世界相連,時間的混亂,人員的復(fù)雜也在意料之中。廖紅這個女孩真的讓張騰重新認(rèn)識,她初次遇到這些事,頭腦混亂,無法接受是正常的,但她卻試著接受,不僅沒有瘋掉,還能忠懇地相信自己這個隊長,配合自己所有的,連自己都不敢肯定的推論,她卻興致盎然地躍躍欲試,隨時準(zhǔn)備進(jìn)入戰(zhàn)斗,不是難得的問題,是中獎的機(jī)率!張騰在心里暗暗慶幸,于是那些毫無把握的話他卻越說越輕松,越說越自信:
“解鈴還須系鈴人,那些人既然來了這里,自然不會不聲不響的離開,會把手里的東西都揮灑一空才肯罷休,也許,我們能阻止他們,還不算晚。你的小姨何以肯定,我們在這里等到天黑,就能等到答案,我想,你也得快點(diǎn)告訴我吧,看,這太陽都要偏西了?!绷渭t以無比崇拜的口氣說:
“隊長,你說的‘他們’,就是我們正在找的那批人嗎?也就是說,我們歪打正著,沒費(fèi)吹灰之力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行蹤了嗎?”張騰又有了玩笑的沖動:
“呵呵,怎么能說‘沒費(fèi)吹灰之力’,咱們倆走到這也不容易啊,在迷迷蒙蒙之間,不知于死神擦身了多少次了,我看你倒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呢?!绷渭t一時間瞪大了眼睛:
“啊。我是真的沒有覺得,在咱們經(jīng)過的那些未知狀態(tài)里,莫非也經(jīng)歷了生死啦?喔喔喔!感謝上師感謝上師,保佑我們不死。”廖紅這時又吐舌頭又做鬼臉的,逗得張騰大笑不止。突然,廖紅一本正經(jīng)地對張騰說:
“隊長,不知問什么,似乎我剛才在遇見小姨前,還遇見了一個人呢,模模糊糊地記著,是他帶我去見的小姨,似乎,我和他很親切,很——熟悉呢,他叫什么名字來著?我們聊了很多,就好像我以前就在這里的寺院里生活過一樣,呵呵,隊長,你說好笑不好笑!”張騰心中一怔,也就是說,雖然自己并不知道廖紅之前的經(jīng)歷,但是她和這片土地、上神的淵源也是不淺的,但是卻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卻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就淡去了這段記憶,不知,自己會不會也是這樣,他黯然嘆了口氣。廖紅奇怪地問:
“隊長,我是在說我的事呢,你嘆什么氣啊?難道有什么不對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唯恐給廖紅造成不好的影響,他立刻恢復(fù)微笑說:
“嗨,世事無常啊,越是要保留的記憶越是會淡去,畢竟咱們的大腦是有限的啊,也許,這也是上天的一番美意吧,唯恐太多的訊息耽誤重要的事,順便替咱們整理整理也好啊,淡去了只能證明,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事,等有一天閑下來,估計它就又蹦出來了?!绷渭t又恢復(fù)了雀躍,故意咬文啄字地說:
“隊長之言,頗有意味啊,令我醍醐灌頂,瞬間輕松了?!彼緛硎钦龂粎舶堑厣L的不知名灌木轉(zhuǎn)圈,適時又閃身做回到張騰的身邊說:
“啊,隊長,差點(diǎn)又走岔了,我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向你匯報我在小姨那了解到的關(guān)于成易的事吧,現(xiàn)在,咱們是不是就應(yīng)該可以肯定,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罪魁禍?zhǔn)啄??你看,他又是偷走了小姨的石榴裙,本人又是陰險狡詐、喜怒無常的,運(yùn)載毒藥的事好像正符合他的身份呢?!睆堯v哭笑不得地說:
“你要是坐在法官的位置上,不知有多少人會被你枉判枉死呢,呵呵,僅一條裙子,我們怎么能夠判定你小姨的兒子,你這個表弟就是我們跨時空追蹤的罪犯呢。”廖紅并沒有被這幾句話打擊道,反而高興地說:
“啊,我好喜歡隊長的這幾個字,‘跨時空追蹤’,我們可不就是在‘跨時空追蹤’嘛,不過,隊長,你還是不要急著下我的定論,先聽我把下面的一些事講給你聽以后,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像現(xiàn)在一樣,自信地判定我就是一個莽撞的,亂下結(jié)論之人?!绷渭t的這一段繞口的回復(fù)張騰聽了還是很受用的,他何嘗不想盡快地解決這件事,抓住那批混蛋,好早日回到那個山上,那個人的身邊,啊,也不知道她那里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是不是一切順利······張騰不止一次地想到過何香,但這一次他想得尤其厲害,他們面對的敵人是如此的詭計多端、所掌控的手段高超到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這一場“追擊戰(zhàn)”會打多久,他們什么時候才能相見,這真成了問題。
見張騰沉默,廖紅以為她的隊長還是不信任她的判斷,不禁有些著急:
“隊長,你不帶這樣的啊,我覺得你這就是武斷,怎么也得聽我講完這些事你再做評判啊,這一棒子把人打死,可是不太公平啊?!绷渭t這幾句話驚醒了張騰,他趕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混亂情緒,說:
“不好意思,走神了,一些往事而已,我們說到哪了,哦,你要講你小姨的兒子的事啊,快講,快講。”廖紅雖然有些好奇張騰到底在想什么,但她還是馬上扭轉(zhuǎn)了自己的狀態(tài),認(rèn)認(rèn)真真地講起來:
“我小姨在聽了墨蘭對她講的這些事以后,已經(jīng)顧不上問太多細(xì)節(jié),而是焦急地?fù)?dān)心起她的兒子成易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吧,兒子失而復(fù)得的喜悅讓她輕易就陷入了眼前的安逸里,對什么事都可以不聞不問,只要她的兒子不間斷地回家報個平安,看看她,她的余生就想這么度過了??墒?,墨蘭告訴她的這些村子里的事,讓她一下子想到成易,以她對自己兒子的了解,這些可怕的事,不會跟成易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吧?還是,就是他鼓搗出來的?天吶,小姨越想越害怕,但是她這次沒有對名為女仆實(shí)為姐妹樣存在的墨蘭說,她得自己先搞清楚,再跟墨蘭一起想辦法,決定該怎么做,畢竟,現(xiàn)在事情還沒有搞清楚。
小姨一個人在房間里悶了兩天,終于等到成易進(jìn)了家門,這個已經(jīng)長成了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的兒子。接著是她倒吸涼氣的時候,她忽然發(fā)現(xiàn),兒子本來應(yīng)該是十八九歲二十出頭的稚嫩的臉,卻是滿臉的滄桑,‘溝壑縱橫’,哪里還是一張年輕人的臉!那瘦削如鞋拔子的臉竟然像是四十歲出頭樣的中年男子的臉,發(fā)生了什么事?是自己疏忽了時間的流逝,兒子已經(jīng)老了?那也不可能這么快啊,是自己精神開始錯亂了?小姨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想必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那成易早已經(jīng)習(xí)慣母親從來都是親切地問寒問暖,忙著為自己準(zhǔn)備各種美食、換洗衣服,一刻也不得閑,基本沒有兩個人面對面,靜靜地坐下來攀談的機(jī)會。
可是這一次,見自己走進(jìn)房間,母親卻一點(diǎn)動靜沒有,還直盯著他的臉看,他立刻意識到母親一定是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但他不動聲色,笑盈盈地走過來在床邊坐下說,
‘姆媽,你怎么了,干嘛老盯著我看,我做錯什么了嗎?’聲音還是那活潑的聲音,一點(diǎn)都沒有變,小姨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許是她真的疑神疑鬼了吧。她親切地抓起兒子的手,那只手是如此的滑膩,和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是如此不配。小姨努力地平復(fù)了一下緊張的情緒,問:
‘成易啊,你這些時候都在外面忙些什么啊,媽媽我現(xiàn)在也不出門了,樓也懶得下了,也給你幫不上什么忙。’那成易笑著回答:
‘姆媽你又多操心了,兒子隨便做些小生意還是能養(yǎng)得起您的,您老還是舒舒服服地待在這里安享晚年吧?!∫搪牭眯睦锸娣謫?,
‘你做生意還順利嗎?用不用我給你斂斂我以前的老關(guān)系?畢竟你母親以前也是做了些生意的,那些老主顧······’成易干脆地截斷她的話說:
‘您看看您,又想多了不是,我做的生意跟您以前的可不一樣了,您不會喜歡的,我也是瞎做做玩,有些收入夠咱們娘倆花,回頭能給您一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晚年就行了,不用大動干戈的?!∫搪犃诉@些話越發(fā)地順耳,她于是又說:
‘什么叫我會不喜歡啊,我兒子做的什么事我都會喜歡的,只是,你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啊,跟我說說,再怎么說,生意場上都是相通的,我就不信我?guī)筒簧夏愕拿Α!梢椎哪樕峡焖匍W過一片陰云,那表情在那樣的臉上出現(xiàn),竟是有些詭異、恐怖的,小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那樣的感覺,只是那表情轉(zhuǎn)瞬即逝,小姨還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就聽那成易回答:
‘不用,完全不用,你也知道,我們的這個高原上,最不缺的就是藥材,而且是上好的藥材,我只需要就地取材,用少量的錢購買優(yōu)等的貨色,然后運(yùn)出高原到內(nèi)地去,就能換得豐厚的利潤,所以姆媽,不用擔(dān)心,咱們的錢會源源不斷的?!∫搪犓@么講,如果再堅持反而會惹他不高興,就不再說生意的事,和他嘮起了家常,這點(diǎn)成易倒是不反感,有一句沒一句地應(yīng)著,忽然,小姨就若無其事地問道:
‘成易啊,你這經(jīng)常在村子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有沒有聽說最近村子里出了些什么事啊?’成易警覺地抬起頭問:
‘姆媽,你說的是哪些事啊?’小姨就先說了達(dá)娃的事,本以為成易會搖頭說不知道,誰知成易輕松地回說:
‘啊,這個啊,我知道,這個小子就是好這口。’小姨的臉色立刻變了,成易見到這樣立刻就改口說:
‘您別生氣,我是說我早聽說這個男的不是個好東西,愛挑小姑娘下手——’小姨火了,
‘這么大的事,你怎么沒有跟我說過啊!’成易委屈地說,
‘他這個人這樣,我也不可能抓不著證據(jù)就去教訓(xùn)他,跟你說,如今您也不怎么關(guān)心外面的事了,這不憑空讓您添氣嗎。而且,姆媽,我跟您說,您別跟別人說去?!栽诨痤^上的小姨粗聲粗氣地連問兩句:
‘還有什么事?你覺得我會跟誰說去?’成易小心翼翼地回答:
‘您的脾氣我還是知道的,火氣一上來,還不知道會干出什么事來呢,倒也不是大事,就是我是見過達(dá)娃的?!∫坍?dāng)時就從床邊站了起來,吼道:
‘你見過他?什么時候?在哪里?快告訴我,看我不帶人把他抓回來,活剝了他的皮!’成易連忙上來把小姨扶回床邊坐下說:
‘你看,你看,我就說嘛,您聽了肯定會生氣,消消氣,消消氣,不跟您說吧,我怕您還會亂想,這個人本性就是如此骯臟,只是隱藏的比較深罷了,結(jié)婚生子,時間長了后,不想再偽裝了,就露出本來面目了吧,肯定不會是你們認(rèn)為的他變了,還變化那么大,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那是不可能的······’”
“停!”張騰猛地來了這么一嗓子,嚇得邊努力回憶細(xì)節(jié)邊認(rèn)真講述的廖紅一哆嗦,她困惑地望著張騰,就見他激動著邊比劃邊說:
“我沒有記錯吧,你小姨和墨蘭說這件事時只是覺得這個達(dá)娃變化很大,所以,你小姨也不會有什么‘換人’的想法,是咱們兩個人在說的時候,我跟你說起了另一個世界的事,才懷疑這個‘達(dá)娃’換人了,對吧?”廖紅興奮地回答:
“對啊,對啊?!睆堯v接著分析說:
“可是這個成易卻說出了這樣的話,似乎唯恐你小姨懷疑到這個‘達(dá)娃’是被調(diào)換過一樣?!绷渭t連連點(diǎn)頭說:
“隊長,你這么一分析,可不就是這樣啊,這個成易嫌疑不小啊,他似乎知道的遠(yuǎn)遠(yuǎn)比他這個身份該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啊。”張騰大笑:
“你這個同志的水平不是一般般地高啊,竟然還說出了這么有深度的話,知道的遠(yuǎn)遠(yuǎn)比他這個身份該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哈哈,一針見血啊?!绷渭t又笑又叫:
“隊長,你這是夸我呢,那這樣的話,您就不會再懷疑我的話了吧。”張騰“哦”了一聲:
“我什么時候懷疑過你???”廖紅故意變粗了聲音:
“剛剛過去沒有十分鐘,你不是取笑我妄下結(jié)論,說這個成易可能會是我們要找的罪犯是我妄自猜測嗎?”張騰故意板起臉說:
“我說過嗎?”馬上又換成了笑臉說:
“其實(shí),我是一直就覺得這個成易有問題的,但不愿意那么肯定,怕以后搞錯了以后失望?!睆堯v自己都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了,但是廖紅卻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您這樣想我當(dāng)然理解,但偶爾——”她忽然停下來做了個鬼臉,才又接著說:
“有時候您還是要相信一下您這個年輕、美麗、勇敢的女下屬的?!闭f著她還舉起胳膊做了一個可笑的顯示臂力的動作,張騰看在眼里,心里猛地一動,但他馬上移開眼睛說:
“接著說,接著說,還有什么,這樣擠牙膏一樣,猴年馬月才能說完啊?!绷渭t吐了與舌頭,接著講下去:
“小姨肯定是不會意識到成易這話里的深意,嘆口氣說,
‘其實(shí)我也就是發(fā)發(fā)火的事,多久不去處理事務(wù)了,現(xiàn)在就是讓我去管,恐怕也是力不從心了,兒子你答應(yīng)我,如果再見到那個達(dá)娃,一定要想辦法把他騙去政府,或者想辦法讓政府的人去抓他,但你自己不能和他發(fā)生爭執(zhí),他那么強(qiáng)壯、狡詐,再傷了你!’成易哈哈大笑:
‘他一個低等小民,再借他倆膽他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鋈凰l(fā)現(xiàn)自己說錯話一樣停了下來,轉(zhuǎn)過來對著小姨說:
‘你盡管放心,姆媽,只要我再看見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他交給政府處置的。’小姨寬慰地笑了,隨后又把村子里出現(xiàn)的那些怪病給他講了講,說:
‘你看看,怎么現(xiàn)在會這么亂,這些病都是怎么傳播起來的啊,這要是沒有人管,也沒有什么救治的藥物,咱們這個村子可就會有滅頂之災(zāi)啦,我聽老人們講,很多年前有一種瘟疫盛行,可不都是一村子一村子的人都死絕了······’成易再一次打斷了小姨的話:
‘不會的,現(xiàn)在哪還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只會是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