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夢了。
夢中的我,好像已經(jīng)長到了十五歲那年。手胳膊腿都長長了好多。
我呆在一間屋子里,屋子里很黑,沒有光。
屋子上了鎖,我無法出去,我一個人在黑暗中抱膝而坐。
夢中,有種未知的絕望籠罩在身側(cè)。
似乎過了很久,門終于開了,伴隨著光大照入,一群人蜂蛹進來,他們夾刀帶劍,把惶恐的我從最角落里拽出來,把我的臉按在地上。
逆著光,我看到面前站了一個人,他高傲地抬起頭對我說:“大公主,我們也不想這么做,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不受待見,被送到華州來當人質(zhì)呢?”
“現(xiàn)在華州已經(jīng)出兵,你已經(jīng)沒了用處?!?p> “來人,取她的血祭旗!”
他的命令剛落,周圍的刀劍一同落下。
萬劍穿心。
我感覺到刀劍刺入血肉的疼痛。
太疼了,拆骨入腹。
醒來的時候我渾身都是顫抖的。
華州……
我下意識抱住自己。
……
謝琰不在,庭院里鋪了一層薄雪,想是昨夜時下的。
我起身的時候,周圍物件擺放得整整齊齊,竟已經(jīng)看不到昨夜打斗的痕跡,我下意識去看,地板上卻連半絲血跡也沒有。
謝琰不在。
院子里安安靜靜的,以至于如果不是記憶太清晰,我甚至覺得昨夜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夢。
那么我睡了之后,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謝琰收拾的?
殺人藏尸還收拾得挺干凈的。
是我小看這男人了。
我稍覺疲憊,心里有些雜亂。
昨天發(fā)生的那么多事情,還有對謝琰的猜想,加之剛剛做的夢,一樁一件,一想起來,就讓人頭疼。
突然就聽到庭院里傳來謝琰一聲叫喚:“小清嘉!看看我?guī)Щ亓耸裁???p> 謝琰回來了。
我循聲望去,他正興沖沖地往我這邊走來,手上捧了幾條紅梅枝。
他踏過地上薄薄的雪白,小心翼翼地護著手中的梅枝,緩緩朝我走來。
走近時,他將一束花捧到我面前,笑容滿面地道:“送給你!”
這幾枝紅梅開得甚好,上面的花苞幾乎都打開了,露出燦爛的紅色。
我從中抽出一枝,仔細嗅了嗅,梅香撲鼻,沁人心脾。
我思緒暫且放下,不覺間心情好了許多,問:“這花你哪兒摘的?”
“我今早出門,發(fā)現(xiàn)隔壁空園子里的幾棵梅花竟都開了,像是下了雪是緣故,我看開得甚好,就折了幾枝回來,你喜歡嗎?喜歡我再去摘一些,拿回來泡酒?!?p> “算了,你還是別破壞人家花花草草了。”
我曾聽人說,梅只有長在樹上,才是真正的梅花,折下來后,就會失了它在樹上時那種獨特的孤高清冷的氣質(zhì)。
我還是覺得它在樹上時好看點。
而且,摘花缺德。
“對了,昨天的那個人尸體…你晚上收拾干凈了?”
“你說他呀,”謝琰懶懶地瞇了瞇眼睛,“我半夜就把他拖到隔壁去做了花肥?!?p> 什么花肥?
我耳朵敏感地豎起,輕撫花蕊的手停了停。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應(yīng)運而生。
謝琰繼續(xù)說道:“說來這人打起架來雖然是個弱雞,但是從外面另一方面看,他還是挺有用的,昨天我埋人的時候這幾棵梅樹都只是打了苞,才埋了一個晚上,今早我去看的時候,花已經(jīng)全開了,還開得特別鮮艷漂亮?!?p> 說著,他摘下一片花瓣,笑吟吟地看著我,“寶貝,你說是不是?”
我僵硬著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花,那如血一般的顏色此刻似乎著起火來了,十分燙手。
我抱著它陷入了沉思,心想該不該把這東西扔了好。
……
猶豫了會,謝琰卻“噗呲”一聲在我頭上方笑了起來。
我不解地抬頭看著他,倏爾將想起隔壁院子那幾棵素來年冬來只開白梅,怎么來得紅梅呢?
闔宮上下,就只有御花園的半林梅花會開出紅色。
御花園人來人往,他總不可能把人埋那里!
我立刻就意識到被謝琰給耍了,當即把梅枝甩回他手里,“您老留著自己玩吧!”
說著,冷哼一聲,扭頭就往房間里走。
“寶貝!別生氣呀!”他立刻喊道,“你不是想問我昨晚來的是誰嗎,不問了嗎?”
聽到這話,我連忙站住。
我確實是有事要問他。
……
半刻后,我和謝琰面對面坐在圓桌兩邊。
我長吁了一口氣,開口問道:“首先,我問你什么,你要說實話?!?p> “那當然,不騙你。”
我有點不信,重申一次,“不要騙我!”
“如果我騙你,”謝琰慢悠悠地道,“那就騙吧?!?p> “……”
謝琰笑了笑,終于認真了:“放心吧,三個問題以內(nèi),我不會騙你?!?p> 我松了一口氣,問道:“說吧,你究竟是誰?”
謝琰一愣,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微笑:“寶貝,你這不厚道,你不是要問昨天刺殺你的人嗎?”
我咬牙:“你管我問什么?”
比起問這個,我更想了解些更有價值的問題。
先挖出他的老底才是真。
謝琰來的時候我沒有問清他的來歷,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
從前我沒有問過,我秉著“雖然我好奇但是別人不主動提及的東西我是不會強迫別人特地八卦給你聽”的美好品德,謝琰他不說,我也不問。
而且他看起來像個傻白甜,靠家族關(guān)系進宮,我覺得知不知道這些事情對我并無太大利害關(guān)系。
直到昨天,親眼看到他殺人,剛才,親耳聽到他埋尸。
他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謝琰不緊不慢給給自己倒茶,“小寶貝,給人下套是不對的,何況你還嫩……”
“你說我是誰?”他看著我,朝我露齒一笑,“我是謝琰,是你后爹,陛下的一品侍君,謝家家族的嫡次子?!?p> “……就這么多,回答完了?”
“回答完了?!?p> “……”
他回答得簡單。
總歸第一個問題問出的東西少了些,我于是乎換個問法,“那么我問你,你的謝家是什么家族?”
錦繡宮中消息靈通,我在宮里生活了那么久,沒有聽說過謝氏的大世家,有的只是一些小官宦士族。
初初聽說謝家,還是和鳳君互懟的時候謝琰自報家門。
謝家的實力應(yīng)該不容小覷,能有實力將自家孩子一送進宮就封上一品侍君的位置,并且連鳳君都忌憚。
這個世家,絕非普通家族家族。
可是如果是這樣子,為何在此之前,我卻從開沒有聽說過謝家?
它就好像是憑空里頭冒出來的。太匪夷所思了。
謝琰抿了一口涼水,笑瞇瞇地看著我,“清嘉是想打聽我們家呀?”
他將杯子放到桌上,“在未央城,你也許沒有聽過謝家,但是你去到南方一點的城市,像金陵,像揚州,謝家的名字可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謝家可是整個錦朝最有錢的家族,謝家?guī)炖锏狞S金白銀,可以從未央城一直鋪到揚州。”
我冷冷道:“別裝傻,有話直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