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長劍的人臉被蒙住了,看不清他長什么樣子,看身形,是個身形壯碩的漢子。
然而謝琰這么單薄弱小的一個人,只單手握刀抵擋。
臉色如常,竟似乎一點(diǎn)也不覺得有壓力,還微微瞇了瞇他的丹鳳目,露出一個輕佻的眼神。
他仿佛擋下這一劍,絲毫不費(fèi)吹灰之力。
我抿唇,看他的眼光略略變了些。
麻痹的感覺再次在腦后蔓延。
外面清冷的光線照進(jìn)來,落在他的臉上。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任浮光安歇在他周身,映托著他的氣質(zhì)清冷。
“說吧,”謝琰似笑非笑道,“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沉默不語,和他僵持著。
兩人安靜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似乎紋絲不動,但是我看到,黑衣人握劍的手漸漸有些抖了。
他們在暗中較勁個,顯然,黑衣人力氣不支了。
他沉默著,沒說一句話。
“也罷…”謝琰游刃有余地笑,“我也沒想你會說出些什么來。”
突然間,他刀劍一動,回頭朝我喊道:“小清嘉,把你的眼睛閉上!”
話音未落。他全身上下牽一發(fā)而動,手腕扭轉(zhuǎn),短刀順著長劍劍身往上勾去。
與此同時,我看他伸腳就踢向黑衣人的腹部。
長劍被挑開,黑衣人竟然就這樣子被他硬生生蹬得帶劍滾了三尺遠(yuǎn),踉蹌了幾步。
我看得心跳,謝琰的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居然有這么大的力氣。
神思恍惚了一會,后知后覺才意識謝琰剛剛好像叫了我一句。
然而我那該死的眼皮子此刻卻該死地怎么也控制不住閉上,并且愈發(fā)下意識就想要把眼睛擦亮,要好好看著。
于是意識意識著,就越是把眼睛瞪大,到最后眨也沒有眨一下。
謝琰站起身,背對著我冷笑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是誰的人嗎?”
黑衣人站穩(wěn),提刀再來。
謝琰身形迅速移動,把手上的短刀送上前去。
……
片刻之后,空中只余留著一道刀劍劃過是光亮弧度。
妖冶的紅色在黑夜中蔓延。
寒風(fēng)中,似乎是也夾雜了一絲血腥。
謝琰小心確認(rèn)黑衣人死透了以后,才握著滴血的短刀緩緩轉(zhuǎn)身,微笑著轉(zhuǎn)身看著縮在一角的我,輕柔地道:“寶貝,可以出來了,結(jié)束了?!?p> 他握的是短刀,剛剛殺人時,他就離得那么近,竟一絲鮮血也沒有濺到他身上。
他長身而立,青絲糾纏,衣袂漂漂,纖塵不染。
“你……”
這一迎上他的目光,我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突然間,我想到,他握劍殺人的手,曾經(jīng)與我十指相扣,教我彈琴。
謝琰從頭到腳到他這一雙手,都是極精致美麗的。他可以用這雙手流暢地彈出高山流水,琴音那么好聽,他一定是練了好久。
他也可以用這雙手殺人如行云流水,下刀的動作毫不猶豫,那么熟練,這應(yīng)該不是第一次吧。
他以前一定殺過不少人。
他在微笑。
或者是他剛剛到現(xiàn)在似乎也一直在微笑,笑著揮刀,把敵人置于死地。
他的笑魅惑心神,眼眸輕勾,眼底一片風(fēng)輕云淡。
我從前看過宋儀殺人,她就像一尊血修羅,渾身浴血,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而謝琰揮刀的時候,更像一只蝴蝶,翩翩扇動高貴的翅膀,用嫵媚身姿勾人魂魄,然后在人離魄的瞬間利刃出鞘,殺人于無形。
我意識到我看錯他了。
他從來都不是傻白甜。他從來都是藏得太深。
我憋了半晌,才開口道:“謝…謝謝…謝……”
謝琰大概沒想到我會說這個,一愣,又笑了,“不客氣,我們都這么熟了,不用說謝謝的?!?p> 但是他大概更沒有想到我真沒想對他說謝謝,只是神晃得太過,說話有點(diǎn)結(jié)巴了而已:“謝謝……謝…謝琰…你…你你…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
謝琰默默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染血刀,無辜地眨了眨眼,看了看我,又笑了起來:“寶貝,你還怕我一不小心宰了你呀?”
“怎么這么膽小,”他甩手,把短刀扔到一邊地上,朝我走來,俯下身撫摸著我的發(fā)頂,“剛剛不是都叫你閉眼了嗎?怎么不聽話?”
“見血被嚇到了吧?!敝x琰替我拉我被子,把我卷好扔到床里面去。
他的聲音柔和地安撫我,我心里卻想到,他現(xiàn)在搭我頭上的,是不是他殺人用的手。
我頓時打了個激靈,特別想把他扔出三丈遠(yuǎn)。
但是我沒動手。
“那就睡吧,睡著了就不害怕啦,我陪著你?!敝x琰替我拉我被子,把我卷好扔到床里面去。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了下,找回自己的話,我指了指地上的尸體,“他你打算怎么辦?”
“我來收拾。”
我想了想,猜測道:“是不是鳳君的人?”
目前為止,與我結(jié)仇的,只有宋漓和鳳君了。
我思來想去,能派人來殺我的,除了他以外,就沒有別人了。
“不是他?!敝x琰替我拉我被子,把我卷好扔到床里面去。
“那還能有誰?”
我忍不住輕聲喊了喊他的名字:“謝琰,除了他,沒有誰……”
“睡了,乖,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有什么事,明天再說?!?p> 謝琰溫和地打斷我的話:“今天受驚了,心里有什么疑惑的,心里先理清楚,明天再問吧?!?p> 他也沒急著收拾場地,自己趴在床沿邊上盯著我。
“不要害怕,你睡吧,我在這里陪你?!?p> 我壓下到嘴邊的話。
他認(rèn)為我會害怕,一直輕輕拍著我,小聲哄著我道:“清嘉,別怕了,好好睡……”
他的聲音軟得像催眠曲,本來我昨夜圍觀完那一遭,睡意已經(jīng)全無了。
但是他的聲音太過催眠,絮絮叨叨的,聲聲飄來,渾身上下的意識都松軟了。
其實(shí)我也談不上怕,只是受驚。
我年幼時就見過一場屠戮,從那以后對其他的任何血腥都不太敏感。
讓我受驚的,其實(shí)是謝琰。
他能從容不迫把刀刺入人的胸口,那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已經(jīng)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我到底把個什么樣妖魔鬼怪留在了身邊?
我閉上眼睛,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