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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世淺行之第九間咖啡館

第一章:第三間咖啡館——“飄雨”

微世淺行之第九間咖啡館 芳菲.liu 5306 2020-03-06 12:00:00

  關(guān)于飄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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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之沉斥巨資盤來的第二家店‘鐘塔’,也在19年之后,獨自留在了這里。

  為了保持原來的樣子,他還特意拜托寒蘇木找了專業(yè)的人去接手,畢竟在幾年前這里的咖啡就已經(jīng)遠近聞名,小有名氣了,不能因為他們的離開而變了口味,失了水準(zhǔn)。

  汪海再次用濾壺做了一杯老板最愛喝的咖啡,他環(huán)顧了一圈‘鐘塔’水鋪,又看了看外面那個鐘樓,時針恰好指在數(shù)字‘9’上,沒過一會兒便響起了整點的鐘鳴聲,這個聲音,他已經(jīng)聽了整整19年。

  “這一次,我們?nèi)ヒ粋€更暖和的地方。”老板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和他一起望著那座鐘塔,“你喜歡的周游世界,繼續(xù)開始吧?!?p>  汪海笑了起來,是啊,雖然離開是難舍,但是未知而新奇的未來更讓人充滿期待,他悄悄伸出手,向那座鐘塔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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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把能留下的都留下了,輕裝簡便,從那個繁華的古街一路向南,去往了秀美精致的南方,頂著兩張歲月催不老的臉,在任何一個地方待太久,都難免會讓人生疑,招惹事端,故而離開和告別已經(jīng)成為他們最常要面對和考慮的事情了。

  不知行了多久的路,兩個人手執(zhí)雨傘,停在了煙雨朦朧的斷橋邊,對著落雨激起湖面的一圈圈漣漪,看了良久。

  安之沉轉(zhuǎn)過頭,對著汪海說:“這一次,我們留在這里吧?!?p>  果然,在那天之后,小鎮(zhèn)上便出現(xiàn)了一家名叫‘飄雨咖啡’的店,這是他們的第三家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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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好似白馬過隙,在他們看來,匆匆數(shù)年,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每日清晨,咖啡的醇香味道都會充斥飄散在整間咖啡館之中。

  汪海在吧臺忙碌著,將新鮮的咖啡豆子烘培好,然后研磨成粉,再開始進行沖煮。按照慣例,安之沉總會坐在臨窗的位置上,喝著剛剛煮出來的咖啡,抬頭看著街道上的人來人往。

  這種明朗的生活在曾經(jīng)的記憶中是不復(fù)存在的,每當(dāng)這個時候,汪??倳杏X特別開心,有那么幾個片刻,他會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而這么多年,他似乎越來越不記得自己的本體,若不是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跟隨那雙翅膀找到混沌荒漠的出口,現(xiàn)在的這里,絕不會有一個‘他’,在一邊研磨著咖啡,一邊享受這溫暖春日。

  在逃出荒漠之后的一瞬間,老板收起了那一對翅膀,變回之前的模樣,英氣冷峻,宛如地獄歸來的戰(zhàn)神。

  他能從絕地歸來,已是重生。

  若沒有老板,他或許早已化為虛無,一朝牽領(lǐng),他愿終始相隨。

  但這偷出來的時光是真實長久的嗎?在人世輪回中,他是沒有歸途的,只能在縫隙中茍且,他在等,等到有一天,一個聲音告訴他:你可以走了,必須離開了。那種離開便是虛無,他會成為塵埃?空氣?還是什么也不是……可是,那將會是在何時?不管是何時,汪海知道,那一天,總會來的。

  但是,老板說過,咖啡只喝當(dāng)日的,生活只過當(dāng)下的。呵,管他呢!汪海抬起頭笑了起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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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那個女孩,在很多天以前她便總是出現(xiàn)在這里。這種情況對于汪海來說并不奇怪,這么多年,因為傾慕老板而來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從來不差一個人。

  他又看了老板一眼,在那個人身邊,最不缺的便是追求和愛慕,汪??粗龘u了搖頭,怎可惜,到最后哪一個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怕是又要出現(xiàn)一個錯付之人吧。

  他將剛剛研磨好的咖啡端了過去,放在女孩面前,輕輕說道:“請慢用?!?p>  女孩收起手中的畫板,抬起頭,臉龐白皙清秀到剛剛好,此時這張美好的面容露出甜美微笑,輕輕回應(yīng),“謝謝你,汪海師傅。”

  汪海朝她笑笑:“你知道我啊?!?p>  “您的咖啡遠近聞名?!?p>  “過獎……”汪海看著她的畫板,有些好奇,“你會畫畫嗎?”

  “嗯,喜歡?!彼拖骂^,抿了一口咖啡,抬起頭,豎起一個大拇指贊賞著,“今日的格外好喝?!?p>  汪海聽到這由衷的贊美,不自覺也滿心歡喜起來。女孩指了指坐在窗前的老板,“那個人是你們老板嗎?”

  汪海點點頭,按照之前的經(jīng)驗,接下來女孩應(yīng)該會把準(zhǔn)備好的信件或是禮物讓他轉(zhuǎn)交吧?

  ……但是,沒有?!

  女孩盯著看了一會兒,輕輕說道:“他……為何感覺很悲傷?”

  “悲傷?”這是這么多年來,汪海聽到的關(guān)于老板唯一不同的評價。

  以往不都是,“哇,好絕美??!英??!帥氣!美好……”之類的贊美詞嗎?

  老板悲傷嗎?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安之沉,和往常一樣,他正端著咖啡杯看著窗外,在他看起來,挺輕松而愜意啊,與往日并無不同……

  他突然想起多年之前,在那個風(fēng)雪之夜,他一身黑衣站在蒼茫雪夜中,抬頭仰望明月的某一個瞬間,確實有一種深深的孤寂憂傷感覺,但在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處境確實挺悲催的啊……好在這些年一直過的比較平靜,生活的悠然自得……哪里會有悲傷?

  當(dāng)他思緒結(jié)束轉(zhuǎn)過頭的時候,女孩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座位。

  ……

  女孩兒緩步走向安之沉的身邊,把手上的一幅畫遞了過去,安之沉轉(zhuǎn)過頭看著她,她笑了起來,說了幾句話,老板接過了那幅畫,然后,竟然邀請她坐到了對面?!

  對于安之沉突如其來的溫柔和并不抗拒接受美色的情景,是汪海在那么多年之中,第一次見到。

  “他原來喜歡這款類型的嗎?”汪海用手撓撓頭,感到不解。雖然很想去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什么,但想起那雙冰冷的、能把人凍住的眼睛,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對于他來說,此時還是回去做咖啡更安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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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之沉看著女孩遞過來的畫,毫無疑問,畫中人正是自己。

  畫上的人側(cè)顏望著窗外,微蹙的眉頭似乎有撫不平的心事,又仿佛在聆聽著某種聲音。陽光之下的側(cè)臉刻畫的出奇安靜,明明是靜止的畫居然可以畫出動的韻感,可謂一妙。

  他點點頭:“你畫的很好,顯而易見,對于繪畫你很有天賦?!?p>  女孩低下頭笑笑:“如果沒有情感,再多天賦也是無用?!?p>  “情感?”安之沉看著她。

  “不要誤會,我們相見不過寥寥幾日,定不是你我之間的情意?!彼χ蛉?。

  安之沉依舊溫和的看著她。

  終于,她有一絲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喃喃道:“這些日子里,大多時候都是我在觀察你,畫你……雖然今日才說上幾句話……我是說,在你心中的情意……我看到了,便畫了出來?!?p>  “我心中的情意?你又怎會看得到?”安之沉不由笑了起來,“我心中的情意是何物,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會知道?”

  “你不知道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不是我的不見得我看不明白。”

  安之沉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說的不錯?!?p>  女孩調(diào)皮的向他展露笑臉,沿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人們看再多的風(fēng)景也都只是路過,而固守的永遠只有心里那一個而已?!?p>  “或許吧?!卑仓翢o奈一笑,是啊,這么多年,固守的是什么?是什么讓他用盡百年來尋,又用余生來等?這個孩子說的倒是句句在點上。

  “小小年紀,怎么說起話來倒像一個老人。”

  “心念之間有佛,便和年紀沒有關(guān)系了?!彼倘灰恍?。

  他看著她,輕輕說道:“有意思,你倒是和一個故人有些像?!?p>  女孩瞪大眼睛:“哦?可是你在等的這個人嗎?”

  “我確是在等人。”他并不隱瞞:“卻是另外的人?!?p>  “哦……”女孩抿抿嘴,“等待,是一個很美的詞。你可以開心的等,不必憂愁。”

  哦,是一個不一樣的孩子啊。

  安之沉認真的看了看她的眼睛,瞳孔瞬間變幻色澤,映出女孩的前世今生……安穩(wěn)順暢的前世和平和幸福的今生。

  原來,是這樣……

  生而成為一個有福氣的孩子,這也是你應(yīng)該得到的。

  不過,在此時,這個孩子和自己比起來,似乎是一種莫大的嘲諷。

  看不穿的前塵舊事,記不清的愛恨情仇,充滿煞氣和殺氣的虛無往生,倘若此刻伸出手掌,甚至連自己都不能確認,在第一時間會長出怪爪還是會生出黑煙……

  “你叫什么名字?”安之沉看向畫像一角的署名,“飄雨兒?”

  “那是我的筆名,我的真名是……”

  “不必知道,萍水相逢,我不想記得誰?!卑仓晾涞拇驍嗔怂脑?。

  “哦……”女孩感到一絲失望,“這么絕對嗎?”

  “我知道你的名字確實沒有意義……不過,你的筆名倒是和我的店名很有緣分,我稱你飄雨兒就是了?!?p>  女孩歪頭想了想,點了點頭。

  “剛才,有一點你說錯了。”

  “說錯了?”女孩不解的抬起頭,看向那雙此刻有些嘲諷的迷霧般的眼睛。

  “等待怎會開心?等待,只是一種殘忍,是對留下來的人,最大的懲罰?!?p>  “我不認同,也不信!”女孩連連擺手,她看著那雙迷霧漸濃的眼睛,一陣心悸。

  “殘忍的程度取決于你等待的長度?!?p>  “真心等待又怎會在乎時間長短?”

  “若你執(zhí)意,有機會倒可以試一試?!卑仓恋淖旖锹冻鲆唤z近似輕蔑的嘲笑。

  所有付與時間的期許,或許都是殘忍的,對于不死不老的人尚且如此,更何況對于會死會老,有著限定時間的凡塵中人呢?

  ————————————

  兩年之后

  飄雨兒終于考上了心儀的美術(shù)學(xué)院,‘飄雨咖啡’仍是她一得空便會跑來的地方,因為這里有一個她喜歡等待的人。

  那個人總會在這里迎接著她的到來,看到她會溫和微笑,會和她談古論今,會安靜的陪她畫畫,也會乖乖做她畫中的人物,這一切都是她心之所向的期許,所以,她等待,她歡喜。

  “我考上了大學(xué),是自己喜歡的學(xué)校,你替我開心嗎?”

  “你自己開心便好,這個世界上并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蹦欠N一貫的冷淡。

  望著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飄雨兒撇起嘴,“安之沉,你不要總是這么冷靜好不好,難道你不替我高興嗎?”

  “高興?!?p>  “那便是了,你高興我便高興?!?p>  安之沉不再說話,他看著面前這個青春蓬勃的女孩子,重合著記憶深處那個同樣笑容飛揚的影子,心似乎一下子宕入谷底。

  這個說著等待是一種幸福的女孩子,她有什么錯?機緣巧合來到這間咖啡館,就此背離了她命運本來的模樣,讓她再次遇到他,到底算是幸運,還是劫數(shù)未了?

  這已經(jīng)不知是收到的第幾張關(guān)于自己的畫像了,她只因他當(dāng)時無心的一句——“你倒可以試一試?!北銏?zhí)意等待,說到底,又是他的錯嗎?

  ————————————

  “老板,喝點紅茶吧。”汪海把沏好的茶端了過來,看到飄雨兒的畫,不由嘆息,“飄雨兒是個好女孩。”

  “我自然知道?!卑仓翆嬍掌饋恚旁谝呀?jīng)漸滿的盒子里。

  “不過您也不必為難自己,我想,或許幸福的幾十年勝于孤苦的一輩子?!?p>  “倘若余生的幾十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幸福呢?又何苦眼睜睜讓她付錯與我?!?p>  “老板,如此確定?”

  又怎會不確定呢。

  安之沉看向窗外,此刻落雨正急。

  飄雨兒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固守的人,不清楚不知道不確定不代表不存在,而你是怎樣的存在?讓我不老不死,成為存于這世上唯一的意義。若是尋找,為何無果,若是等待,還需多久?

  ————————————

  四年之后

  江南的雨,來的時候溫潤無聲,去的時候更是流連難舍。

  她望著他,他望向遠方。

  飄雨兒一身素衣,長發(fā)及腰,目光里似有流光閃動,“你剛剛說……從此,便認我做妹妹?”

  “所有的情感之中,或許只有親情最綿長懇切。”

  女孩望著那雙隨時會布滿霧氣的眼睛,此時竟有了片刻清明,不由笑了起來,“那么多年,仿佛只有今日才看清你的眼睛。你知道嗎?為何那么多畫作中沒有一幅是你的正面畫像?”

  安之沉看向她,沒有說話。

  “那是因為,從一開始我便怎么也記不住你的眼睛?!?p>  “飄雨……”

  “我怕是,也辜負了這份等待。”她黯然。

  “你沒錯?!?p>  “我很好。”

  安之沉看著她,點點頭。

  “我的真名叫珞瑜。珞瑜,落雨,總覺得不夠柔和,飄雨兒,隨風(fēng)便可紛飛,在江南的煙雨中,該有多美……”她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如今認得我做妹妹,是不是也應(yīng)該知道我的名字了。”

  “珞瑜,好名字?!?p>  “那哥哥便記下吧?!?p>  不知道是不是漫天飛雨迷了眼睛,珞瑜的眼睛上也下了雨,“其實,我一早便看出,哥哥不是我能等到的人,但用最美的年華去等待一場,也是極美的。謝謝哥哥……”

  “你是一個好女孩,值得擁有更好的。”

  “除了你,換了其他人也不能給予我這一切?!辩箬た嘈σ幌拢耙埠?,或許不久之后我便會離開這里。我等了你六年,有個人也等了我數(shù)年,或許是時候給他一個答案了?!?p>  “做的好?!彼澰S。

  “最后,或許……”

  “或許?”

  “或許能抱你一下?就一下。”

  安之沉伸開胳膊,女孩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他拍了拍珞瑜那及腰的長發(fā)。

  ————————————

  十三年之后

  一襲黑衣,年輕而俊美的男人仍舊坐在窗邊,喝著他喜歡的黑咖啡,仍喜歡待在夕陽里,享受陽光的同時,看向窗外的人來人往。

  他轉(zhuǎn)頭看見汪海仍站在吧臺那里整理收拾,低頭看了一下手表,“怎么還不出門,今天不是你去酒館的日子嗎?”

  汪海拿著一張報紙走了過來,放到他跟前,“老板,你看看,這是飄雨兒吧?上面寫的是珞瑜教授?!?p>  安之沉取過來,十三年之后的珞瑜已經(jīng)青春不再,但歲月似乎格外偏愛她,并沒有收走她的半分美麗。登在報紙上的一張照片,一頭齊耳短發(fā)的她正笑意盈盈。姣好的面容,清冷的氣質(zhì),絕好的畫功,還有很好的職業(yè)和社會地位,她贏得了屬于自己的人生。

  報紙上是她近日接受的記者采訪和最新的畫展發(fā)布會情況介紹。

  記者:請洛教授介紹一下您這次畫展展出的作品情況吧?

  珞瑜:這是我的第十一次畫展,也是我最喜愛的一次作品展出。

  記者:聽說這次是您以江南為背景創(chuàng)作的作品,江南對您可是有著特別的意義嗎?

  珞瑜:對,那是我年少之時等待過的地方,對我有著很深的意義。

  記者:此次近百副作品中,是否有您特別推薦介紹的呢?

  珞瑜:《煙雨》和《等待》,這兩幅作品也將用于最終的拍賣,所獲資金將全部捐贈于江南地區(qū)的慈善事業(yè)。

  ……

  安之沉合上報紙,汪海走上前,“老板,還是和以前一樣,去拍下那兩幅作品嗎?”

  “去做吧?!?p>  “是?!?p>  安之沉從那已然布滿灰塵的盒子中取出最上面的一副畫出來,那是珞瑜在離開后為他寄來的最后一張畫。

  畫中的自己,站在江南的煙雨之中,和之前的畫作不同,這是唯一一張正面的露著眼睛的畫作,而且眼睛清亮溫柔。看來她最終是記得他的眼睛了,目前為止,在這個塵世間,或許她是唯一一個見過他,且能記住他的人了。

  安之沉嘆了一口氣,輕輕自語:“看來,這個地方確實住的有些久了,該去別處看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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