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銘英突然站起來,大喊:“車不走了嗎?死在這了嗎?”周圍的人抬臉看了看她,各各掉開目光,這種時候,林銘英這樣不算出格,他們已經(jīng)沒什么心思注意別人。林銘英茫然看看周圍,只有陳麗娜在專注地看她,她側(cè)了下身,不看陳麗娜,也不讓陳麗娜捉住她的目光。
林銘英在車廂內(nèi)踱了兩個來回,回到座位,重又縮起雙腳,將額頭靠在膝蓋上。她對著膝蓋喃喃著:“車得走的,那件事得做,都準備好了?!辈粏螠蕚浜昧耍帚懹⒉粩嗟卦O(shè)計整件事的細節(jié),并在腦中一次次再現(xiàn),以致那件事變得清晰可感,這幾天,她經(jīng)常睜著眼坐在暗夜里,置身于自己設(shè)計的情景中,那個情景灼灼發(fā)亮,那串灰暗的歲月終于被照亮了,她相信,到時那一刻將會是她人生里最熱烈的時刻。
劉齊良會等在火車站,到時他會先走向誰,她林銘英還是陳麗娜?不,劉齊良變得多么狡猾,他一定等她們走近,或走向她們,表現(xiàn)得不偏不倚。那他會先望誰?目光是騙不了人的。她該說什么?林銘英決定到火車站時什么都不說,說什么都可能暴露自己,她會忍著,直到進了他們的房子——他們的房子,林銘英胸口隱隱作痛——他們的房子怎么樣?這問題糾纏住林銘英,她強迫自己忽略。三個人坐下了,林銘英具體想好了幾種坐法,對應(yīng)各種坐法,她想了對應(yīng)的策略。
林銘英極想知道,劉齊良說些什么?這么長時間沒見,他對她有什么要說的嗎?或者他從未想過對她說什么,像以前過年過節(jié)回家,他們說話時家里人都在,兩人就像很好的親戚,偶爾說幾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對陳麗娜呢,他定有很多好說的吧。想到這,林銘英對那個計劃變得堅定,手也不抖了,進了那房子,她應(yīng)該先想辦法找到屋里的剪刀,廚房里的水果刀也好,可惜坐火車不許帶刀,如果允許,自己帶要方便多了。
找到了刀,林銘英先撲向劉齊良,對準他心臟的位置,他這多年的辜負和欺騙受她這一刀,不多。然后,她撲向陳麗娜,也找準心臟的位置,為了這么多年的霸占和侮辱,受一刀,不多。林銘英不怕他們反抗,她想好了,自己會一起走,就算有地獄,也一起到閻王面前講理。一旦決定將自己的命也交出來,林銘英覺得什么事都能成了,她變得輕松,甚至細心地安排了其它的事。比如,時間得選在白天,劉齊良和那個女人的孩子在幼兒園的時間,孩子與這事無關(guān)的。殺死劉齊良之前,她會給劉齊良的妹妹一條短信,讓她準備報案收尸,不要讓那個孩子看到那個場景,劉齊良的妹妹在另一個城市,阻止不了她,做什么都來不及的。至于女兒,出門前她已經(jīng)交到父母那里,她對女兒交代了很多話,女兒不懂,但她知道女兒聽進去了,女兒是多么懂事。林銘英捂住發(fā)痛的眼皮。
火車會誤點這么長時間,甚至可能永遠停于這里,是林銘英完全沒想到的,她的計劃忽然搖晃起來,搖得她沒著沒落的。
自聽到那個令人絕望的謠言,陳麗娜臉上的表情就一層層慘淡下去,她不住地往窗外看,好像能看到出路。看得頭昏眼花后,她又看林銘英,她甚至對林銘英生出一種親切感,想跟她說說話,就是吵一架,甚至抓頭發(fā)打一架也是成的。但林銘英看都不不看她,她慌極了,打電話給劉齊良,說了火車的情況,劉齊良只是嘆氣,讓她別著急,再等等,安慰又空洞又無力。她顫著聲音提到在車廂里蔓延的“消息”,舌頭咬得生痛,劉齊良嚇了一跳,在電話那頭喊:“怎么會,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事,不可能的,別人都是亂說的。”他的聲音讓陳麗娜愈加害怕,她對劉齊良說:“我不想死在這個地方,不……”劉齊良在電話那頭不住喊她,可說不出別的話,只讓她別擔(dān)心,說火車那么多人,政府肯定會想法解決的。陳麗娜按斷了手機,終于哭起來,劉齊良提到政府,讓她感覺整件事更加不妙。
結(jié)束通話后,陳麗娜發(fā)現(xiàn)身邊空了,她失措地起身,目光四下尋著,林銘英在車廂中走來走去的,陳麗娜就那么站著,目光隨著林銘英來來去去,她希望林銘英快點回座位,她一個人呆著,冷。林銘英終于回來,坐下,陳麗娜挪挪身子,靠得緊一些,她極想拉拉林銘英的袖子,聽聽她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但林銘英又將額頭靠在膝蓋上,剩下一個僵硬的側(cè)面,陳麗娜孤獨極了,掏出一塊糕點,大口咬著,想定定神,但糕點梗在喉頭,半天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