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早課畢。大家互相恭祝著新春,一一拜別下山而去。
沈青阮的臉陰了一個早課,到此時也未放晴。
凌蕭跟他一起走出山門,忽然想起太平,便問道:“咱們都走了,貓怎么辦?”
沈青阮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我跟看馬的王伯說了,要他每日在山腳下放些吃食,也給太平指了地方。”
凌蕭一怔:“你就那么一說,它能聽懂?”
“我管它能不能聽懂!”沈青阮忽然怒道,“聽不懂就餓著!這么大個貓了,連自己都喂不飽,還要我為它操心!”說完,他氣哼哼地快走了幾步。
凌蕭暗暗一笑,加快步伐追了上去,剛要說話,忽見山下奔上幾個人來,正是早先下山去的幾個同窗。
“快走!快走!”幾人一面喊一面沖他們揮手,“晚了就趕不上了!”
“趕什么?”同行幾人面面相覷。
“瀛洲大戰(zhàn)咱們勝了!公善會被除了!”一眾人欣喜地喊道,“段大人率部回京,剛走到長街南口,老百姓們夾道相迎呢!”
凌蕭與沈青阮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意外。
瀛洲那場仗兩月前才開打,這么快就勝了?一直以來,公善會都被傳得神乎其神,他們本以為這場仗怎么也要打個一年半載??蛇@才多少日子?這么輕松就把盤踞東部近二十年的大幫派給端了?
他們在心中疾速思量,周圍人卻仍在催促:“哎呀,諸位快快隨我等下山去,晚了隊伍就進(jìn)皇城了!”
凌蕭看了沈青阮一眼,兩人隨大部隊下山而去。
一路快馬,眾人趕到長街上時,已是人滿為患。但好在部隊還未走遠(yuǎn),幾個同窗一路撥開人群,在眾人的罵罵咧咧聲中,擠到前排占了個好位子。
“凌兄,沈兄,快來!”紀(jì)麟見他們站在原地不動,忙揮手招呼。
凌蕭便同沈青阮一起走了過去,遠(yuǎn)遠(yuǎn)就見到幾匹身披堅甲的高頭大馬。這氣勢,與上次狀元游街簡直是天壤之別。
馬隊一路行進(jìn)而來,安靜整肅,人群如此喧囂,那些馬匹竟一絲聲息也無。
馬不嘶鳴,人也肅穆。凌蕭打眼一看,就見當(dāng)頭一匹全黑駿馬上穩(wěn)穩(wěn)坐著一個全身鎧甲之人。即便是在馬背上也看得出他身量極高,肌肉虬結(jié),橫眉冷目,不怒自威。
“那就是段大人吧?”紀(jì)麟抻著脖子,張望著道,“段于風(fēng)段大人,瀛潁節(jié)度使?”
“段于風(fēng)?”聽見這個名字,凌蕭微微皺了下眉。
“段錦瀾的祖父。”沈青阮在他身側(cè)輕聲道。
凌蕭立時轉(zhuǎn)過頭去看他,目光中閃過一絲警覺。沈青阮見狀,也意味深長地回了他一眼。
凌蕭早知段家手握兵權(quán),卻從沒把酒囊飯袋的段錦瀾,同這位聲威赫赫的瀛潁節(jié)度使聯(lián)系在一起。
或許是他心里下意識不愿吧。
不過縱然作風(fēng)迥異,段于風(fēng)與段錦瀾的血脈親情卻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兩家長期分居,也是割不斷的事實。
這才不過一年,段毅和段錦瀾便先后慘死。段于風(fēng)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其心之痛可想而知。不知他此次進(jìn)京,又要掀起何等風(fēng)波。
正想著,人群中又騷動起來。
“哎哎,快看那個騎白馬的!”凌蕭身前幾個女子竊聲道,“就是那個,身穿紅甲,白面皮的,生得好生俊秀??!”
凌蕭忍不住皺了皺眉。
每每有人游街,總會碰上這樣一群人,毫不關(guān)心時事,滿眼只盯著誰家兒郎英俊,誰家女子美艷,一場看下來有時候連主角是誰都搞不清楚,讓他頗為不喜。
不過他雖不喜,他身前的女子卻完全二般想法。幾個人簇?fù)碓谝惶?,七嘴八舌,直把那人夸得天花亂墜。最后,就連他也被她們說得有些好奇起來,禁不住往那邊瞧了一眼。
只見隊伍中確實有個騎白馬的,一身靚麗如雪的皮毛在黑壓壓的馬群中甚是扎眼。這人本身也處在個極顯眼的位置,就在段于風(fēng)的右后側(cè)。凌蕭往他面上一掃,心中也微微驚訝了一下。
就見這人面容白皙,雖不見得如何明麗,卻十分儒雅。在一眾粗野大漢中,他就如一片落羽一般,消瘦卻不羸弱,清雅卻不媚氣,長相并非江國人心中典型的俊美,卻有一番獨特的味道。
他不由往身側(cè)看了看,就見沈青阮也正靜靜地盯著那人。
“白皙清俊,智計無雙?!鄙蚯嗳钶p聲道,“刺史陳嘉運(yùn)曾如此形容段于風(fēng)手下右副使,呂信州?!?p> “呂信州......”凌蕭微微凝眉,“怎么,此人有何特別嗎?”
沈青阮看了他一眼,道:“也無甚特別,只是聽說此人智謀過人,極善兵法。陳大人向來眼高于頂,能得他如此形容,想來有些本事?!?p> 凌蕭點點頭,沒再言語。
說話間,馬隊已經(jīng)漸漸走遠(yuǎn)。他們幾人也互相拱手告辭,恭賀新春,而后便各自散了。
回到府內(nèi),凌蕭即刻便去外祖母房中請安。外祖母見到他自是喜不自勝,拉著他的手又是一番家長里短。
見外祖母精神頗好,凌蕭心下高興,便與她多說了會兒話。但說著說著,他卻總覺得什么地方不自在。四處一看,才發(fā)現(xiàn)周圍服侍的丫鬟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瞧著自己,見他回頭,又都避開眼神,捂著嘴竊笑。
他心下不解,便疑惑地看著外祖母。
外祖母有些不豫地瞥了眼眾人,道:“都沒事做了嗎?圍在這兒作甚?散了吧,各干各的去!”
小丫鬟們答應(yīng)著出去了,屋內(nèi)只剩下他、外祖母還有管彤。
如今管彤也大了,郝嬤嬤去后,外祖母沒再招新人,倒是越來越倚重她。好在她也穩(wěn)重,能幫梁嬤嬤挑一半的擔(dān)子。
“是出什么事了嗎?”見外祖母屏退左右,他更加不解。
一聽這話,連一向穩(wěn)重的管彤也笑了。
外祖母瞅了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道:“算了,也別憋著了,告訴告訴他也無妨。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