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沈重山大大咧咧地往身后的大柜上一靠，雙手抱胸，將凌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說話這么中氣十足，看來傳言不虛，你果真天賦異稟，受了那么重的傷非但沒死，還痊愈得這么快。不過......剛能下地就趕著刑訊逼供，也未免太過逞強了吧？”
凌蕭也微微一笑：“大人言重了，晚輩當日能逃過一劫，還要多虧大人援手。又怎會恩將仇報，反過來戕害大人呢？”
“哦？”沈重山雙目微凜，嘴角邪邪一提，道，“你知道?！?p> 他用的是陳述句，不是疑問。
凌蕭點點頭：“沒錯，當日大人趕來時，我還未完全喪失意識。”
“哼，知道更好！”沈重山嗤了一聲，“既然知道是我救的你，那就該知恩圖報。如此堂而皇之地讓一個下人把我擄上山來，這可不是對你的救命恩人該有的所為呀！”
“救命恩人......”凌蕭品味了一下這個辭藻，抬眉凝視著他，“這個詞從大人口中說出來，自己不覺得虧心嗎？”
沈重山的眉眼驟然沉了一下，凌蕭視若無睹，繼續(xù)道：“當日大人趕到瑰園之時，在下已經(jīng)心口中刀，倒在血泊之中。無論何人，看到如此場景，都不會覺得此人還有活路。事后醫(yī)官也證實了這一點，若非在下的心臟天生位置偏右，左胸的那一刀早已要了在下的命。既如此，又何來救命一說呢？”
“你這是什么意思？”沈重山面色凌厲起來，“這恩你不想報就直說，在這兒跟我陰陽怪氣個什么勁兒？堂堂國公府的世子，難道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嗎？”
“報恩......”凌蕭沉吟了一下，“說起來，在下倒是的確有一恩情要報答大人。不過不是救命之恩，而是不殺之恩?！?p> 他雙瞳緊縮，緊緊盯著沈重山的臉：“未被大火焚身，燒成焦土的不殺之恩?！?p> 聞言，沈重山眉目一凜，雙眼微瞇，透出七分危險氣息來。
“哼，”二人在昏暗的室內(nèi)對視了半晌，沈重山忽然從鼻孔里噴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望著柴房角落里的黑暗，“老子趕到閣樓的時候，那老婆子正拿著刀在你胸口比劃，要挖你的心呢！若不是老子手快把她手里的刀打掉，你就算再天生異相，如今也是個胸口頂著血窟窿的死人了！現(xiàn)在跟老子扯這些有的沒的......呸！”
他吸了吸鼻子，不忿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聞言，凌蕭倒是有些驚訝，再仔細向?qū)γ婵慈ィ鸵娚蛑厣狡仓?，小孩賭氣一般看向一旁，其言倒不似作偽。
他忽然失去了與他繼續(xù)打機鋒的興致，直奔主題道：“你究竟為何要將瑰園燒了？”
“老子想燒就燒！”沈重山?jīng)]好氣道，“我們沈家自己的東西，你一個外人管得著嗎？”
“沈大人，”凌蕭冷下了臉，“沈府可不是你一個人的，瑰園更不是你的私產(chǎn)。更何況那里面還有一個活人，你犯下的可是十惡不赦的縱火謀殺大罪，按律當斬?！?p> “哈！”聞言，沈重山卻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按律當斬’？世子真不愧是世家出身，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真是信手拈來。斬，你說斬就斬？”
“不是我說的，而是律法規(guī)定。”凌蕭不以為忤。
“好啊，”沈重山毫不在意地張開雙臂，“既是律法規(guī)定，那你便去報官抓我呀！怎么不去呢？讓我猜猜......哦......那是因為我就是那個官?。」?.....”
他狂妄大笑起來。
望著他癲狂的模樣，凌蕭輕輕擰緊了眉心。
“大人這是瘋魔了嗎？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等沈重山終于不笑了，他冷峻道，“且不說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單就虞州如今的情勢來看，除卻圣上欽使陳大人，還有一位皇子坐鎮(zhèn)，又豈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
“哦，是嗎？”沈重山故作驚訝地瞪了瞪眼，“那為何案發(fā)六日了還沒有人來抓我呀？難不成......是世子你沒告訴他們嗎？”
凌蕭被他噎了一下，忽然啞口無言。
“呵呵呵......”見狀，沈重山得意地輕笑起來，“世子呀世子，面上功夫做得再足，也總有見真章的時候。咱們兩個舞刀弄劍的，也不必搞文人酸客那一套，有什么話就直說吧，不必繞來繞去打啞謎了?！?p> 什么話？凌蕭緊了緊眉心，望著他譏諷的眉眼，忽然覺得有些茫然。
“怎么？”沈重山打量了他一眼，嗤笑一聲，“機鋒還沒打夠？印象里衛(wèi)國世子不是這么愛打嘴皮子官司的人啊，莫非......傳言有誤？”
凌蕭越發(fā)一頭霧水，從這番話聽來，沈重山顯然是知道什么，且聽他的意思，這個秘密應(yīng)該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但實際上他對這個秘密一無所知，這個感覺可不好。
見他始終緘默不語，沈重山又“嘖”了一聲，道：“世子，你閑著沒事干，大人我可是忙得很。有什么條件就趕緊提，否則我可要走了！”
條件......凌蕭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他覺得我會向他提條件？我為什么會向他提條件？我又能向他提什么條件？心中越發(fā)亂了，他不由下意識地抬起手，喝道：“等等！”
“哦？”見狀，沈重山又露出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身子也倚了回去，顯然方才著急要走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怎么，終于憋不住，打算攤牌了？我還以為你有多沉得住氣呢，看來也不過如此嘛！不過肯開口就好，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明明白白地劃下道來。能談就談，不能談就散。世子畢竟是世子，凌大將軍的威名我也仰慕，他的后人，三分薄面我還是要給的?！?p> “......”這事怎么又扯到了外祖身上？凌蕭完全糊涂了。但眼下一定不能露怯，他定了定神，既然沈重山的底牌他不知道，那他索性也把自己弄得高深莫測一些，讓他也摸不著頭腦。
想著，他擺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道：“我的問題大人已經(jīng)聽清了，又何必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