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會兒話,心情紓解了不少,凌蕭轉(zhuǎn)頭見到方才被他棄之一旁的松茸,走過去接著切了起來。
他的刀工極好,切得又快又整齊,每一片都厚薄一致。切完了松茸,他又拿過那只填了大半的雞,把剩下的也一股腦塞進了雞肚子里。
常年握劍的手遒勁有力,十指修長,一只肥碩的柴雞在他的手里活脫脫變小了一號,好似一只袖珍的乳鴿。出于習(xí)武的緣故,他對力度的掌握極其精準,干凈利落,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舉重若輕,又極盡細致,就像女孩兒繡花一般,讓人看著既爽快又享受。
沈青阮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見他弄得差不多了,道:“這便要下鍋了吧?是不是要燒水?我來幫你舀?!?p> “好,”凌蕭用荷葉將肉滾滾的雞身包裹起來,隨手指了指身旁的爐灶,“不用太多,將這口鍋填滿一半就行?!?p> “一半嗎?”沈青阮確認了一下。
“對,”凌蕭伸手在鍋沿上畫了條線,“到這里?!?p> “到這里......”沈青阮喃喃囁嚅著,又看了幾眼,這才神色莊重地捧起了水瓢。
兩人通力合作,不到一刻鐘,那只肥嫩的柴雞已經(jīng)被隔水架在了蒸鍋之上。
凌蕭將鍋蓋蓋上,又開始侍弄那兩條花鰱魚。沈青阮立在一旁,近乎崇拜地看著他靈巧地將魚肉片好,又在上面抹勻調(diào)料,喉頭動了又動。
“可惜我不會做面點,否則就可以給你做你喜歡的酥餅了?!绷枋挼溃安贿^看著也不是很難,等有機會向?qū)O媽媽請教請教?!?p> “我不光愛吃酥餅的,”沈青阮忙道,“我也喜歡吃魚,尤其是孫媽媽做的酸辣魚,酸爽辛香,那味道簡直絕了!”
“你還吃得了辣?”凌蕭有些驚訝。
“當然,西南人怎會吃不了辣?”沈青阮道,“只不過進京許久,脾胃嬌慣了些,這次回來倒不如原來那么能吃了?!?p> “那我少放些辣椒?!绷枋挼?。
“不用顧著我,反正我現(xiàn)在又不能......”沈青阮道,可一句話還沒說完,院門忽然響了響。不一會兒,傳來兩道腳步聲。
“湛盧回來了?!彼曇艨戳艘谎?。
凌蕭也轉(zhuǎn)頭一看,果不其然,沈青阮話音剛落,湛盧便閃身走進屋內(nèi),后面還跟著個尾巴,定睛一看竟是趙菁蕪。
“路上遇見湛盧送孫媽媽回去,上前一問,竟是你們躲在這里開小灶!”趙菁蕪俏皮一笑,四下看了看,小巧的鼻尖像只小兔子一般一聳一聳,“好香啊,隔著門就聞到了,灶上煮的是什么?”
“一只內(nèi)含乾坤的雞?!鄙蚯嗳畹?。
“雞還能內(nèi)含乾坤?”趙菁蕪好奇地睜大了眼。
沈青阮抿唇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p> 趙菁蕪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唇角一彎,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神仙是不能打誑語的,表哥莫要誆我,我可是擦亮眼睛等著呢!”
“神仙?”凌蕭抬起頭來。
沈青阮失笑著搖了搖頭。
趙菁蕪卻頗有興致地道:“是呀,凌公子你還不知道吧,阮表哥可是咱們虞州城里童叟皆知的‘仙人哥哥’呢!”
“神仙哥哥......”一道稚嫩的童音在腦海中響起,眼前閃過幾幅塵封的畫面,打扮嬌俏的小女孩,高揚前蹄的白馬,還有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兔子布偶......
凌蕭抬起頭來,遙遙向沈青阮望去。就見他眉目如畫,在昏黃的燈火里越發(fā)如謫仙一般出塵。那年長街十里的花燈仿佛又在他身后燃起,火樹銀花的燦爛中飄灑著紛紛揚揚的落雪。斯人斯景,雖過經(jīng)年,卻分毫不減顏色。
“原本大家只是覺得阮表哥生得好,尤其是小時候,據(jù)說粉嫩粉嫩的,就像年畫上的娃娃一般。”趙菁蕪還在繼續(xù),“后來他長大了,模樣越來越好看,才氣也越來越高,這次又救了大家的急,大家就都說他是下凡到世間普度眾生的謫仙人。所以啊,才有了‘仙人哥哥’這么個稱號?!?p> “切,你又沒見過,凈在這兒胡說些什么!”湛盧翻了個白眼,“公子小時候,大家都叫他‘小金童’,這些什么‘仙人哥哥’是后來才叫起來的。”
“那又有什么區(qū)別?”趙菁蕪不甘示弱,“仙人座前的金童也是神仙,只不過先前年紀小,后來長大了,才又加了個‘哥哥’而已。”
“那照你這么說,日后等公子再大些,還不得叫‘仙人叔叔’,‘仙人伯伯’,‘仙人爺爺’了?”湛盧嗤笑一聲。
“一看你就是個沒讀過書的?!壁w菁蕪毫不留情地回懟道,“神仙哪有什么叔叔伯伯?表哥年紀再大些,可以叫‘仙君’啊,‘老君’什么的,才不會叫你說的那些俗氣的名字呢!”
“那現(xiàn)在為什么又叫哥哥?”湛盧拉下了臉。
“那是因為那些人都和你一樣啊,也沒讀過幾本書,所以才胡亂瞎起名字?!壁w菁蕪一臉嫌棄。
“哼,我看你就是瞧不起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湛盧貌似來了脾氣,“一天天的就知道擺大小姐架子,真以為自己是京城侯府里的千金呢?你別忘了,他可是拋棄了你和你娘之后才當上的侯爺,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湛盧!”聞言,沈青阮猛地喝斷了他。
凌蕭有些不解,茫然地看著忽然急頭白臉的二人,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只聽沈青阮嘆了一聲,對趙菁蕪道:“湛盧不懂事,你莫要跟他一般見識?!?p> 趙菁蕪卻一反方才的機靈俏皮,連句反駁的話都沒有,臉色青白,聽他說話也不理會,只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見狀,沈青阮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湛盧也好像被嚇到了,站在一旁噤若寒蟬。
這時卻聽趙菁蕪悶聲道:“若我有得選,我寧可是個尋常農(nóng)家的女兒,總好過平生諸多不堪,到頭來被人指指點點?!?p> “蕪兒......”聞言,沈青阮怔了怔,忽然換了稱呼,聲音也和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