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沈青阮驟然變臉的把戲,沈重山不由瞠目結(jié)舌。
“唉,”沈青阮嘆了口氣,“說出來四叔肯定又不愿意聽了。不過你方才的直覺還真沒錯,我就是故意的。我故意讓你作天作地,故意不收拾你,故意讓你勾三搭四,八面玲瓏,看著你你一步步做大,越來越興奮,越來越自負(fù),越來越無法無天。四叔可知,這個過程有多有趣嗎?”
“四叔讀的書不多,不知道聽沒聽說過‘跳梁小丑’這個詞。哦,就是唱戲的時候,鼻子上撲白粉的那個。他一出來底下的看客就開始笑,”他低下頭,望著沈重山扭曲的臉,“四叔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沈重山怒目冷視著他。
沈青阮不在意地笑了笑,自問自答道:“因?yàn)樗馈!?p> “而我看著四叔做這一切,心里也一直在笑——哦,四叔別氣,倒不是因?yàn)槟愦?,而是因?yàn)榕d奮?!彼p目一亮,又提了個不相干的問題,“四叔見過狼群捕獵嗎?”
沈重山被他繞來繞去,早已氣得臉色發(fā)黑。
見他不答言,沈青阮又自顧自道:“我倒是有幸看過一回。四叔別覺得那只是些圓毛畜生,腦子可也靈光得緊。它們捕殺的時候并不是一擁而上,而是分工協(xié)作,左突右擊,故意賣破綻給獵物。等它自以為逃脫了,放松了警惕,它們再突然跳出來,嚇得它匆忙逃竄。如此反復(fù),直到獵物身心俱疲,倒地不起,它們才將其優(yōu)雅地收入囊中。”
“這種場景太震撼了,見過一次便終生不能忘懷。當(dāng)你看到它們冰冷殘忍的雙目,飛奔時恣意的身影,陽光下閃著金光的亮麗毛發(fā),還有戲弄獵物時的游刃有余,你都會感覺到絕對的暢快與自由。你會忍不住想要去模仿它們,感受它們的快樂。我說這些,四叔你能明白嗎?”
“......拿自己跟畜生做比,”沈重山冷冷一哼,“我才懶得明白!”
“呵......”聞言,沈青阮卻好似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兩只眼底都泛起了迷蒙的波光,“四叔啊四叔,你誤會了。我想拿來與畜生做比的不是自己,而是你呀?!?p> “你......”沈重山不由又是氣急。
“看著你一步步壯大,構(gòu)建自己的帝國,心中的成就感越累越高,野心也一日日膨脹,直到即將問鼎巔峰的那一刻,再讓這個美夢在你面前砰然破裂,碎成一地齏粉......”沈青阮彎唇一笑,“這個計(jì)劃,豈不比一劍殺了你爽快多了?”
“我知四叔的性子,名聲你不在乎,臉面你也不在乎,貧窮困厄,再大的苦你也吃得,可始終放不下的就是心里的那一點(diǎn)傲氣。殺人攻心,這么簡單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我不愿做你的推手,助你成為一代奸雄。我要的,是將你從內(nèi)到外,完完全全地摧毀。讓你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完完全全碎成渣滓!”
“......”沈重山驚怒地看著他,半晌,緩緩?fù)鲁鲆痪湓挘澳愎鏇]變,只是換了個殼,心里還是跟以前一樣變態(tài)!”
“哼,”沈青阮冷笑道,“四叔啊,一家人,誰不知道誰呢?”
“也是,”沈重山也冷冷地撇了撇嘴,“七年前,你剛剛十歲,就能用魏永澄的一雙斷腿換你們一家人的命。他可是伺候了你娘一輩子的人,從小看著你長大,說棄就棄,果然夠狠,夠決斷,也夠薄情!”
沈青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害他斷腿的罪魁禍?zhǔn)撞皇俏遥阆胗眠@個來刺我的良心,恐怕辦不到?!?p> “良心,你還有良心?”沈重山哼哼一笑,“看看這些年你做下的事,阮哥兒啊,要真論起來,這個奸雄的位子恐怕還真輪不到我吧?不過現(xiàn)在再廢話這些也沒意思,今晚你難得爽快,我也不妨開誠布公地跟你談一談。你的想法我如今都知道了,不過既然你的算盤打得那么好,又做了那么長時間的局,又為何忽然全都抖露給我了呢?這樣一來,不就滿足不了你那個變態(tài)的樂趣了嗎?”
“已經(jīng)沒有樂趣了?!闭l知,沈青阮干巴巴地道,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沈重山不由凝眉。
“四叔,你還真是讓我失望?!鄙蚯嗳畹?,“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對手,并不是因?yàn)槟愕谋臼掠卸啻?,而是覺得你這個人頗有意思。和別的那些行尸走肉不一樣,你還是有一點(diǎn)自己的靈魂的,做事也講究,狠得下心,也收得住手。跟你交鋒——啊,也算不上交鋒吧——總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驚喜。”
“可是這一切都在你派他來給我下藥的那一刻就終止了?!彼沉搜郯c成軟泥的鐘祈之,面色驀地冷了下來。
“四叔,我原以為你我之間還是有一點(diǎn)默契的。不該越的界不越,不該犯的水不犯,大家有來有往,有節(jié)制才能有樂趣??赡銋s忽然想出這么一個下三濫的法子,派的還是這么個沒用的人......”他鄙夷地撇了撇嘴,“你可知道,三教九流里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下藥。卑劣陰損,毫無君子之風(fēng)。最關(guān)鍵是全無巧思,隨便哪個地痞流氓都能信手拈來?!?p> “能下出這一招棋,在我眼里你已是窮途末路。我忽然沒了再與你角力下去的興趣。這么一來,留你在這世上也只不過是多一個禍患,不如盡早除去,也省得日后煩心?!?p> 說完,他對湛盧招了招手。湛盧心領(lǐng)神會,將手中長劍拋給了他。
沈重山眸色一緊:“你......你要做什么?這是殞劍山,你不能在這兒殺我!”
“哦?為什么不能?”沈青阮奇道。
“你......”沈重山雙瞳一縮。
“我告訴過你了,”沈青阮道,“重規(guī)矩,守孝義,那是我裝的。什么狗屁規(guī)矩方圓,孝悌叔侄情義,跟你們這些人講,你們配嗎?”
“你......”沈重山雙目之中這才閃過了一絲貨真價(jià)實(shí)的懼色,“你......你不能,你不敢......”
“哼,說這么多廢話做什么,我刺你一劍,你就知道我敢不敢了?!鄙蚯嗳钶p蔑一笑,抬起手來,用劍尖在他身上比劃了一下,“只不過我手上有傷,準(zhǔn)頭可能不如從前。要是刺歪了,你可能要忍一忍?!?p> 說完,他手肘微動,湛盧劍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