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沈青阮剛要運力，眼前忽然撲過來一個素白的身影。
“阮哥哥，不，不要......”趙菁蕪抓著他的衣擺，滿目哀求地望著他，淚水將沖開了面上的香粉，在兩腮之上留下兩道干裂的河。
沈青阮怔了怔：“蕪兒，你好了？”
趙菁蕪卻充耳不聞，滿口只道：“阮哥哥，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蕪兒，”沈青阮彎下身去，輕輕扶住了她的手臂，“地上涼，你先起來?！?p> “不......”趙菁蕪卻死賴著不起，還是緊緊抓著他的衣擺，苦苦哀求道，“我知道他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還有大伯父大伯母，我在這兒替他給你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她對著沈青阮“砰砰”磕起頭來。
“可你能不能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放過他這一回？回去后我必定好好勸他，讓他不再跟你爭了。他年紀(jì)大了，身子又不好，腦子也蠢，早就該頤養(yǎng)天年了。阮哥哥你發(fā)發(fā)善心，看在蕪兒的面子上，繞過他吧......”
“阿蕪！”聞言，沈重山暴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身邊扯?？哨w菁蕪卻大力甩開了他的手，仍是哀求地望著沈青阮淡漠的臉。
沈青阮沉默了一下，看看她，又看看沈重山，道：“你果真如此在意他？”
一見有門，趙菁蕪雙目一亮，一連聲道：“他是混蛋，是心狠手辣，是不擇手段，可......可他畢竟把我養(yǎng)到了這么大，阮哥哥，他是我爹啊......”
聽到她最后一句，沈青阮眸色一動，不由陷入了沉思。
山間月色宜人，清輝灑在錯落的小路上，流淌出條條玉色的河。凌蕭正踏著姣美的月色匆匆趕來，身前小跑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婢子。
“還有多遠(yuǎn)？”他道。
“前面就是了。”婢子指了指前方燈火通明的院落。
凌蕭凝神細(xì)聽了一下，里面似乎有人，還有窸窣的說話聲，聽著情緒頗為激動。
“再快些?！彼麑π℃九馈?p> 小丫鬟自然就是蓼汀，她奉命去凌蕭的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那只耳環(huán)，倒是凌蕭覺得事有古怪，便讓她帶自己過來看看。
二人又往前行了幾步，蓼汀忽然道：“咦，那不是萬管事嗎？”
“誰？”凌蕭問。
“萬管事啊，芙蓉樓的大管事?！鞭ね〉?，“他一向只在前院的，怎么大晚上的跑到我家小姐院子外面來了？莫非......”
凌蕭與她想到了一處，心下一凜，忽然掠過一絲不好的預(yù)感。當(dāng)即也顧不得她了，他腳尖一點，飛身疾行而去。
一進(jìn)院門，他就聽到了哀戚的哭求聲。似乎是趙菁蕪的聲音，哭得太厲害，聲音已經(jīng)沙啞，呼嚕呼嚕聽不清楚，只有一聲聲“阮哥哥”不停往他耳朵里鉆。
“阮哥哥”......難道是青阮出事了？他心中一急，連忙跑到正屋前，就見門戶大開，窗子也被人撞得稀爛。
這一驚不小，他連忙快步進(jìn)去，就見沈青阮和湛盧兩條身影并排立在燈下，腳下倒了一片，里面居然還有沈重山。
更加詭異的是，沈重山正被青阮拿劍指著，而趙菁蕪跪在青阮身前，正在不斷地哭求著什么。他不由怔住了，腦中變幻出無數(shù)個可能，卻都無法解釋眼前的景象。
就在他愣怔之時，沈青阮卻忽然動了。他掀起衣擺向后撤一步，掙脫了趙菁蕪的手，冷聲道：“蕪兒，你讓開?！?p> “阮哥哥！”趙菁蕪的聲音都破裂了，向前一步撲倒在他腳下，“不要，求求你，不要......”
可沈青阮不再理會她，長劍祭出，猛地刺了過去。趙菁蕪回身一個飛撲，撲在了沈重山身上。
沈青阮猛地收力，似是有些惱怒，對湛盧道：“把她拉走！”
湛盧領(lǐng)命，立即躍到她面前，二話不說扯住了她的手臂。趙菁蕪?qiáng)^力掙扎著，卻拗不過湛盧鐵鑄一般的手掌。
眼看著沈青阮手中的長劍又舉了起來，沈重山瞳孔驟縮，凌蕭也大驚失色。他腳下一動，正要上前制止他，卻聽趙菁蕪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爹！”
凌蕭猛地一怔。
爹？沈重山是趙菁蕪的父親？
忽然意識到這點，他來不及細(xì)思，驟然出手，堪堪在沈青阮的劍刺下之前握住了他的手臂。
沈青阮詫異地回頭一看，見是他，眸中閃過一絲驚疑。
“發(fā)生什么事了？”凌蕭不解道。
“無事，”沈青阮沉聲道，“我在清理門戶。”
凌蕭越發(fā)不解，卻仍是握著他的手臂不放：“他是虞州刺史，不是你的下屬仆役，你無權(quán)處置他的生死?！?p> 沈青阮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他：“誰也無權(quán)決定誰的生死，可我就是要殺他，他早就該死了！”
凌蕭被他眼中的寒意嚇了一跳，印象中他就算再生氣，也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
“我不能放任你在我眼前行兇?！卑肷危?。
沈青阮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戾色：“今日我就是要殺人，你能拿我怎樣？”
凌蕭頓了頓，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牢牢禁錮住他的雙臂，對趙菁蕪道：“帶上你父......帶上他，快走！”
“凌蕭！”沈青阮被他抱住雙臂，怒不可遏地掙扎起來。
湛盧也欺上前來，嗷嗷叫著去掰他的手。
一離開湛盧的控制，劉蜚立刻爬起身來，推開手忙腳亂的趙菁蕪，一把把沈重山背在了背上，轉(zhuǎn)身對凌蕭道：“這位壯士，今日多謝救命大恩，來日......”
“滾！”凌蕭怒喝道，抱著沈青阮一個閃身躲開湛盧的進(jìn)攻。
沈青阮見他們要溜，手中長劍舞出一串劍花，倒把湛盧逼退了幾步。
凌蕭瞅準(zhǔn)時機(jī)，眼疾手快地在他頸間一按。沈青阮輕輕抽搐了一下，手中長劍“鐺”的一聲落地，他自己也軟倒了在凌蕭的懷里。
眼前變故突生，湛盧猛地一驚，反應(yīng)過來不禁怒火沖天。
凌蕭卻一把把沈青阮扛在了肩上，冷喝道：“閉嘴，帶路！”
湛盧一怔，滿臉怒氣化為茫然：“去哪兒？”
“送你家公子回去休息。”
“可你......”湛盧又皺緊了眉。
“休得廢話，”凌蕭道，“他這么發(fā)瘋你也不阻攔，虧他這么器重你，事到臨頭卻毫無用處！”
“你......什么？”湛盧不禁大怒。
“閉嘴！”凌蕭又喝了一聲，“趕緊帶路，這么扛著他可不舒服，你多啰嗦一刻，他就要多受一刻的罪?！?p> “......”這句話貌似管了點用，湛盧在他肩上看了一眼，終于妥協(xié)，當(dāng)先轉(zhuǎn)身走出屋去。
外面的丫鬟小廝規(guī)矩地站成兩排，見湛盧一馬當(dāng)先面色不善俱是噤若寒蟬，又見凌蕭扛著沈青阮出來不由都驚呆了。
凌蕭沒空搭理他們，見湛盧一路往大門走，揚聲道：“翻墻?！?p> “?。俊闭勘R愣了一下，回頭瞥見一眾目瞪口呆的丫鬟仆役，忙在他們面前揮了揮手，喝道，“看什么看，都給我轉(zhuǎn)過身去！”
眾人得令，立即背過了身。
湛盧又四下掃視了一眼，這才挑了西面的院墻，輕身一躍，翻了出去。凌蕭緊隨其后，扛著沈青阮也速度不減。二人穿林過院，盡挑些無人的小路，不出半刻鐘就望見了沈青阮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樹。
一路將沈青阮送到房中，把他妥善安置到床上，蓋上薄被，凌蕭這才松了口氣，抬手招了招湛盧，道：“跟我出來。”
湛盧隨他走到院中，凌蕭仔細(xì)問了方才的事情經(jīng)過?？烧勘R磕磕絆絆說不清楚，問了半天只說沈青阮要殺沈重山。又問他為什么，他只說覺得他不好玩了。凌蕭不由越發(fā)頭大，遂放棄詢問，又折回房中，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靜靜等待沈青阮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