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芳?”凌蕭怔了怔。
“對,怎么,有問題嗎?”沈相夷道。
“攜芳......”凌蕭腦中飛速旋轉(zhuǎn)著,“好生耳熟......”
“我大概知道你在何處聽到過這個名字,”沈相夷道,“青阮的記憶里有一部書,名曰《元京夢聞錄》。攜芳這個名字,就出現(xiàn)在這部書里?!?p> “沒錯?!绷枋捇腥淮笪?,其實不只是《夢聞錄》,他最近還在他房中的另一本游記上看到過這個名字,只是沒有《夢聞錄》上描寫得那般傳奇,他努力回想著陸九娘的筆觸,夢囈似的喃喃道,“攜芳,花之國度,是櫻花姬和小王子的故鄉(xiāng)......”
“櫻花姬和小王子,呵,”沈相夷輕輕笑了笑:“有趣......”
“什么有趣?”凌蕭道。
“沒什么,”沈相夷又笑了笑,“就是覺得這個作者的想法頗為神奇,明明只是杜撰,但冥冥之中仿佛自有注定,她筆下的故事,竟然與當(dāng)年發(fā)生之事頗有相通?!?p> “當(dāng)年發(fā)生之事?”凌蕭有些好奇起來,“當(dāng)年發(fā)生何事?”
“也沒什么好說的,無過是有情女與薄情郎的故事罷了,都是老掉牙的一套了?!鄙蛳嘁呐d致缺缺。
“你是說,當(dāng)年攜芳國的王子果真與一個......”
“哎呀,不說了!”話未說完就被粗暴地打斷,沈相夷打了個哈哈,“嗐,太過復(fù)雜,要真說起來,怕是三日三夜也說不完。你不是要聽莫西的事嗎?咱們還是找準(zhǔn)主題,不要隨意跑偏了?!?p> 凌蕭透過黑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好吧,那請繼續(xù)吧?!?p> “繼續(xù)......嗯,方才講到哪兒來著?”沈相夷沉吟了一下,“對了,我方才說到,莫西是攜芳人士......”
他一句話沒說完,凌蕭又忍不住打斷了他:“攜芳果真是今日的瑪挲國嗎?為何我從未在任何一部文獻(xiàn)上讀到過二者之間的聯(lián)系?”
“呵,年輕人,你才讀了幾部書啊?”沈相夷毫無惡意地揶揄了一句,“況且你們現(xiàn)在讀的那些書,那些策論,檄文,其中一大部分都是你們的皇帝想讓你們讀的。那些磚頭一樣的大部頭還讀不過來,哪有閑心去讀這些野史雜記呢?”
“青阮倒是很喜歡讀這些雜記。”凌蕭道。
“嗯,看出來了?!鄙蛳嘁牡?,“這孩子肚子里的墨水不少,比我強??晌乙灿幸稽c比他強——他知道的,都是書里看來的。而我知道的,卻都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
凌蕭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蹊蹺:“那攜芳國的事,也是你親身經(jīng)歷的?”
沈相夷滯了一下:“呵,你這個孩子,太聰明了也不是好事,小心被人殺了滅口!”
“殺了滅口?”凌蕭沒理會他的玩笑,反而沉吟道,“聽你的意思,這件事還是個秘密?”
“哎呀,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沈相夷有些窘迫,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擰了一下,“大晚上的,腦子這么靈光,招鬼嗎?看破不說破,別人講故事,你聽著就是了,亂插什么嘴?”
凌蕭果真沉默了下去。
“你......你也不用這么極端嘛?!鄙蛳嘁臒o奈道,“該說的時候還是要說上一句,要不別人怎么繼續(xù)下去呢?”
“好,”凌蕭道,“你繼續(xù)吧?!?p> “......”沈相夷嘆著“朽不不可雕”的長氣,無奈道,“剛說有點喜歡你的性子了,今日又給我來這一出......真是唯蕭蕭與狗子難養(yǎng)也!”
凌蕭又不說話了。
沈相夷等了一會兒,認(rèn)命地點了點頭,道:“得,得,我繼續(xù)說,我繼續(xù)說還不行嗎?方才說到莫西是攜芳人士,其實他不是普通百姓,而是生在皇室?!?p> “小王子?!绷枋挼?。
沈相夷斜了他一眼。
哪怕在黑暗中,凌蕭還是感覺到了他的眼風(fēng),老實地閉上了嘴。
“莫西出自皇室,卻對皇權(quán)政治沒什么興趣。他生平鐘愛獵奇,自幼別的王子都在讀書,他卻獨自一人到處亂跑,尤其愛去皇城四周的野山里尋寶......”
凌蕭在黑暗中默默看了他一眼。
沈相夷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停下話頭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凌蕭又轉(zhuǎn)過頭去,只簡短道了一句就閉上了嘴。
“喂,”這次沈相夷卻沒放任他,而是不依不饒地貼了上來,“不帶這樣的啊,你平時這樣也就算了,今晚可是說好了,要敞開心扉,互通心事的。我都打開話匣子了,你這樣可不講究?。 ?p> 聞言,凌蕭頓了頓,無奈道:“真的沒什么,只是一些無聊的想法而已?!?p> “嘿,”沈相夷卻樂呵地笑了笑,“怎么會無聊呢?我們家蕭蕭最有趣了。來來來,有什么就說出來,咱們一塊兒參詳參詳?!?p> 他如此說,凌蕭只能無奈道:“方才我只是在想,先是你,再是莫西,還有《夢聞錄》的主人公,也就是陸姑娘的父親,你們雖然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卻都對世間俗事不屑一顧,而是喜好獵奇,不喜困居一隅,總想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明白,外面的世界到底有什么讓你們?nèi)绱撕闷?,甚至撇家舍業(yè),弄得一無所有也在所不惜?”
“嗯?”聞言,沈相夷愣了愣,“呵呵,蕭蕭,你這個問題倒是把我給難住了。是啊,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呢?現(xiàn)在回頭想想,我也不明白當(dāng)年的自己......哎,不對,莫西和那個什么陸姑娘的爹也就算了,你怎么知道我也是這樣的人?我不記得跟你說過我以前的事啊,難不成你......”
凌蕭忽然有些發(fā)窘,他不想承認(rèn)自己看過那本《神雕國師》,又不欲撒謊,只能模棱兩可道:“紫微國師的事跡,再不濟我也聽說過一些,有何奇怪?”
“喲,”沈相夷卻從他的話中拼出了幾分別的意思,賊賊地笑了起來,“蕭蕭,這還是你第一次恭維我吧?雖然十分隱晦,也不怎么情愿,但我聽著還是很受用。唉,今日真是難得,該把這日子好好記下來,就叫‘蕭蕭恭維日’。對了,還有上一次,你第一次對我笑,也該記下來。咱倆之間的這些事啊,都該好好記下來?!?p> 凌蕭輕輕嘆了口氣:“你方才的話還沒說完,現(xiàn)在繼續(xù)吧。”
“?。俊鄙蛳嘁你读算?,滿腔熱情忽然熄了火,“哦,方才的話......唉,你這人真是,一點情調(diào)都沒有......算了,方才的話......哦對,我說到莫西也喜歡獵奇,沒事就愛去四周的野山里尋寶......再后來他長大一些了,又喜歡上了通神和煉金之術(shù)。他就是靠這兩門奇術(shù)發(fā)家,我與他也多多少少是因為此術(shù)結(jié)識。后來的事說來話長了,總而言之吧,單就他這個人而言,對國家,他也許算不上一個出色的統(tǒng)治者,但于這些凡人眼中的‘旁門左道’,他卻是絕絕對對的宗師大家。”
他用了一個詞,“凡人”,凌蕭側(cè)過頭去,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來,聲音有些縹緲:“通神與煉金術(shù)......而你修習(xí)的是占星術(shù)?!?p> “是啊,”沈相夷輕輕一嘆,不知想到了什么,靜了一瞬,又大喇喇地道,“所以就像我方才說的,涉獵領(lǐng)域不同,不能比較嘛?!?p> “嗯,”凌蕭暗暗點了點頭,又道,“但也并非全然不同,有一點是相同的?!?p> “嗯?哪點相同?”沈相夷問。
“它們都是‘凡人’不可及之秘術(shù)?!绷枋捥匾膺x用了這個辭藻,又轉(zhuǎn)過頭去,幽幽地看著他,“簡言之,你與莫西,都擁有通神之力?!?p> 一陣寂寥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沈相夷清了清嗓子,笑道:“是啊,若非如此,他如何能與我比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