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飯畢,眾人又聊了會兒天,紫柰親王便率先離席,由侍衛(wèi)攙扶著回馬車休息。
寒氏月同翁吉奴留下來收拾殘羹剩飯,沈相夷一面熱心幫忙遞著碗碟,一面與凌蕭通靈道:“這個什么親王看上去好像很弱的樣子,總是待在馬車上,我聽他說話間的喘息聲也很重?!?p> “他上了年紀,或許還有什么舊疾。”凌蕭道,“何況從東陵來此路途坎坷,便是有些勞累也不奇怪?!?p> “嗯......”沈相夷若有所思,“身患舊疾還不遠萬里跑來虞州觀禮......好像陵國在世的親王不止他一位吧?嘖,這么看來,這位紫柰親王還真是盡忠職守,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啊......”
“有什么話就直說?!蹦X中傳來凌蕭毫無起伏的聲音,沈相夷閉了閉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還說什么說?遇到你這么塊木頭,一肚子的話都憋不出來了。聊天都聊不痛快,興致全被你敗光了。得得得,老子懶得再跟你廢話,困了,你陪老子上車睡覺!”
“......”凌蕭微微一滯,“你剛吃過飯,現(xiàn)就在去睡覺,不怕腹中存食嗎?”
“哪還有什么食啊,氣都被你氣飽了?!鄙蛳嘁臎]好氣道,“我說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話我自己回去了,你自己跟這幫傻蛋在這兒耗著吧!”
說完,凌蕭就感覺到腦中傳來一陣輕微的震顫,那種攫攝著精神的酥麻感瞬間消失。他轉眸一看,沈相夷果真施施然向著馬車走去。他目送著他的身影進了馬車,卻沒有跟上去,而是轉向一側,望著打頭的那輛馬車。
阿玥方才侍弄好晚飯就沒了蹤影,直到方才才從這輛馬車上下來,手中拿著一只空碗。他四下一看,見他正同翁吉奴一起洗刷餐具,便走到馬車跟前,掀開車簾。里面果真沉睡著一張熟悉的臉,經過幾日修整,大半腫脹已然消退,原先的青紫也淡了些,已經能看出原本的模樣了。
他提腳上了馬車,輕輕喚了聲:“湛盧?!?p> 沒有反應,沉睡的人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娃娃,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聲音。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漸漸臨近,阿玥的聲音在車廂門口響起:“他剛剛服了藥,睡下了,現(xiàn)在什么也聽不見?!?p> 凌蕭看了看他,又看看湛盧,道:“他的傷嚴重嗎?”
“嚴重?!卑h坦率地點了點頭,“他的頭部遭受重擊,雙耳幾乎失聰,腦子也受了傷,神志不清,幾乎認不得人。”
凌蕭皺了皺眉:“是沈重山?”
“是那個死人,還有他手下的走狗,關勇?!卑h的聲音毫無起伏。
凌蕭回頭看了看,在他還未來得及收住之前,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一絲恨意。
“他們也沒落著好下場,”他道,“別再恨了?!?p> “是,師父也是這么跟我說的。”阿玥道,“只可惜我沒能親手為他復仇,如今他們都死了,我便是想也沒機會了?!?p> “已經發(fā)生的事情無法改變,”凌蕭道,“眼下最關鍵的是他能盡快好轉?!?p> “嗯,”阿玥點了點頭,“我會一直照顧他,等他醒來,不管多久都等。等他醒來后,我把師父給我的牛軋?zhí)嵌冀o他,再也不跟他搶了?!?p> 心頭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凌蕭忽然大受觸動,抬眼望著他,一時間竟然失語。
“好了,人你也看了,快去陪著國師吧?!卑h沒留意到他的異常,只道,“不過我可告訴你,他那個人古怪得緊,總是趁人不注意做一些奇怪的動作,你要留神?!?p> 凌蕭前一刻還緊繃的心這一刻忽然被他逗樂了,他微微一笑,想去揉揉他的頭頂,最終卻只是把手落在了他的肩頭。
回到馬車內,沈相夷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軟墊上。腦中又響起阿玥方才的話,凌蕭不由忍俊不禁,在他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打坐冥思。
沈相夷當然沒有睡著,已經睡了一整日,滿腦子的瞌睡蟲都睡飽了。自從凌蕭進來他就開始裝死,可裝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沒有聲音了,他又忍不住睜開眼睛,就見凌蕭正在自顧自打坐修習。
“唉......”他輕輕嘆了一聲。
“何事?”凌蕭低沉的聲音傳來。
“你說這荒郊野嶺的,有沒有姑娘???”沈相夷道。
“什么?”凌蕭驀地睜開了眼。
“嘿嘿,我就知道這一招準管用。”沈相夷一臉得逞的笑。
凌蕭瞪了他一眼,又要把眼睛閉上,卻不料沈相夷幽幽道:“蕭蕭,你說我給你這個朋友娶個媳婦兒回來,他會不會感激我?”
凌蕭箭一般的目光瞬間釘在他腦門。
“哎喲,不要這么幽怨嘛,大不了我先幫他操辦了,回頭再幫你找一個嘛!”沈相夷又道,抬起雙手枕到腦后,舒服地嘆了一聲,“我仔細想過了,鬼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回來,老子這大好青年,也不能為了他吃齋念佛,守身如玉啊。要不這么著,媳婦兒呢我先幫他娶著,等我走之前再把她掐死。到時候你什么也別跟他說,一切就像沒發(fā)生過一樣,他還是接著過他的日子,你看如何?”
“沈相夷。”
“哎,好了好了好了!”沈相夷連連搖手,“一聽這個語氣就知道你要說什么了,得得得,我閉嘴,閉嘴,不說了還不行嗎?”
凌蕭白了他一眼,又合上雙目專心修習。
沈相夷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我說單靠你這么練,什么時候能開竅???要不要本座幫幫你,給你‘提點’一下?”
“不必?!绷枋捓渎暤馈?p> “哦?這么不給面子的嗎?”沈相夷有些泄氣,“先前可是有一大幫人追著我,讓我給他們指點功夫的?,F(xiàn)在我主動提供幫助你還不要,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要不然我再跟你說說青阮的事?我跟你說,他可瞞了你好多事呢,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p> “哼,真是沒勁?!鄙蛳嘁脑桨l(fā)沒趣,“不過剛才那個游戲怎么樣?好不好玩?我跟你說,這個游戲還有很多種不同的玩法呢!今日不便,不能給你一一施展。等有機會......”
“不用,”凌蕭道,“我對你的游戲不感興趣?!?p> “怎么可能?”沈相夷瞬間炸毛,“這么好玩的游戲你怎么可能不感興趣?通靈欸,你知不知道,要是合理運用這個原理,你甚至可以控制一個人的心神,讓他往西他不敢往東,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沈相夷,”凌蕭道,“你不累嗎?方才不是還說要回來睡覺?”
“哦?!鄙蛳嘁挠忠淮涡沽藲狻?p> 這一次他很長時間都沒再說話,凌蕭掀開眼皮看了看,見他閉著雙目,一副安詳之態(tài),便也不再管他,自顧自沉入了寂靜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