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家的奪位大戲在乙智川那只血淋淋的耳朵落地后謝幕。
千芫也沒有想到,最后決定性終結(jié)的,是司幽。
當(dāng)日,回城后,眾臣在王后寢宮找到兩份詔書,一份真,一份偽。
其實誰也無法辨別真?zhèn)?,只是從天壤之別的內(nèi)容中眾人認定某份為真。
而那份假詔書,就是處決乙智川的證據(jù)。
新王任位,力排眾議,以“手足情誼”判處罪無可恕的乙智川貶黜東荒,永世不得入京,身后玉牒無名。
至于王后,如今已是王太后,新王認為她揭露真相有功,功過相抵,無賞無罰,留于王宮頤養(yǎng)天年。
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司幽出現(xiàn)的那方冥澤國冥宮遺跡,一眾大臣親見的“先王顯靈”,尤其一眾文臣為首,建議將四方鬼宮修整,奉為圣殿,專為祭祀而用……
乙仁澤心中對此并無太大興致,在他心中,能沉冤得雪奪回王權(quán)的主要功臣是千芫,所以他寧愿把修整鬼宮的精力財力拿來回報千芫,不過他承位當(dāng)天千芫就表示過,只取千金一諾,無需其他。
最后那千金大半進了靈丹堂——繳清司幽的治療費,所剩無幾。
千芫鄭重思考了許久,捧著金錢,沖到了莫神醫(yī)面前——
“有一事相求神醫(yī)!”
“病已痊愈,診費也已經(jīng)繳清,你這是意欲何為???”
千芫未應(yīng),跪地重重一拜。
莫老停下拈藥動作,盯著千芫緩緩道:“姑娘有俠肝義膽,好處不平事,而老夫只求茍且于世,不陷塵泥,道不同不相為謀,姑娘請回吧!
莫老對跪拜在地一臉真誠的千芫毫無憐惜之意,甚至還有幾分警惕防范。
千芫抬手行禮,直言道:
“此前芫兒魯莽,多謝老君出手相助!我知天道秩序不可破,此番老君已是仁至義,后事如何斷不敢再擾老君清靜!只千芫心中尚多牽絆,恐我如今一己之力難全,斗膽向老君祈一愿,愿以我壽數(shù)相換,請老君成全!”
“老夫只是一介布衣,尋常醫(yī)者只為人以各色其他換壽數(shù),何曾以壽數(shù)來換其他,醫(yī)者應(yīng)不了姑娘這一愿,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千芫心中一驚,看來這老頭是已經(jīng)知道她要祈愿什么了,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正常,畢竟他是子丘老君分身所化,雖不一定有子丘老君那八重上神的修為,但承其一二,恐怕看透如今的純凡女也是輕而易舉的。
于是千芫也就不做迂回戰(zhàn)了,直接了當(dāng)?shù)溃?p> “請子丘老君成全!”
莫老眉毛動了一下,似乎有所動容,千芫抬頭,目光堅定。
就這么互相盯著半晌,似乎比拼耐力一般。
最終,莫老服軟——
“我只是一介醫(yī)者,但傳聞東荒有仙島,曰溟丘,我曾采藥至,遇仙山有真神,贈予二物,今轉(zhuǎn)贈予你,造化如何,且隨緣?!?p> 子丘老君素愛收藏世間各色古老神器,莫老取出二物,色澤溫潤,靈力非常。
一卷無字天書,一柄無鋒寶劍。
千芫心中一驚,國師的那柄曾被她形容過一無是處的無鋒劍,原來竟是老君所贈!
劍,利鋒為戰(zhàn),無鋒為護。
子丘老君從來不藏?zé)o用神兵,他贈予此劍,用意為何?
而無字天書,自古無字書并非真的無字,而是多有泄露天意之言而被特殊法術(shù)所掩藏,一旦揭開天書字,或記滅世術(shù)法,或泄天機預(yù)言,或通異域結(jié)界……
而他這軸,是何?
“多謝老君!……”
千芫接過二寶,沉思片刻,又道:“多謝莫老!”
“去吧!”
……
告別神醫(yī),辭別靈丹堂,帶著二寶去往王宮同新王乙仁澤辭行。
新王特許千芫能自由游走于王宮,花園廊亭,圍了數(shù)人。
不用猜就知道陛下在這里。
沒有通報,千芫大搖大擺沖進,遙見二人亭下手談——
“此局還是陛下贏了!”
“釋公子太過謙虛了,你有意謙讓,這片……皆是公子有意引導(dǎo)……”
“陛下贏得盡興否?”
“贏得盡興!只是實在不明白,這他人通常都是引導(dǎo)對手入困局,而公子你卻是引導(dǎo)對手步步為營將自己引入困局……這是為何?”
“輸贏無妨!”
這看上去二人還算和諧。
歪著腦袋看了一眼這盤棋,千芫嘲笑司幽:“竟然輸?shù)眠@么難看,看我給你報仇!”
司幽起身,向著千芫走來,搖頭道:“志不在此,輸贏無妨?!?p> 乙仁澤轉(zhuǎn)過身正面二人,笑道:“原是同釋公子手談一局解解乏,沒想到三局下來,公子都謙虛得厲害……小千你可會下棋呀,來來來,咱倆來一局?”
“好??!”
千芫立刻點頭,繞過正面走來的司幽,向前跑過去,一屁股坐到司幽方才的位置上,盤腿托腮,一如既往地沒正形。
“來唄!司幽你坐旁邊,稍等片刻啊!”
“哎呀呀呀!片刻?小千你這口氣可不小??!”
乙仁澤笑著調(diào)侃,千芫做了個鬼臉回應(yīng):“觀你棋局思路,單純贏你,也無需太費力,費力地是如司幽這般,如何不動聲色且讓你開開心心地輸給你!”
“???這么說來,釋公子當(dāng)真是一直在費力設(shè)法輸給我?那可就沒意思了,不如這樣吧!這局我觀,你同釋公子對局,這樣我才能真正知道與你們差異多少??!”
“好??!”
千芫朝司幽眨巴著眼道:“公子請吧!”
司幽換位置坐到對面,抓起幾顆白玉子,思索半晌問:“可有彩頭?”
“有??!”
千芫取出才得到的兩件法寶,拍下豪邁放言:“你若能與我平局,這兩件法寶就都是你的了!”
乙仁澤在旁搖頭,“平局?那可不公平!你這是明擺著要送他??!”
司幽點頭道:“若要白送,你可以留作嫁妝。”
“……”
這成親的梗他還過不去了?!
千芫一時語塞,伸手抓得玉子亂叮咚直響。
片刻后,司幽微笑打破尷尬:“我身無長物,你且說看中什么,我便壓何物吧!”
千芫提著一顆黑子,嘀咕道:“看來連彩禮都沒準備,還妄想娶妻呢?!”
司幽微微一怔,笑而不語。
于是二人心照不宣,不再繼續(xù)彩頭的話題,提子開局——
黑白玉子,一陰一陽,此起彼落此消彼長,仿若一場江湖翻覆于股掌。
有人舉棋不定,有人瓜剖棋布,終究是棋逢對手,誰也沒有棋高一著……
最終,君子行藏,龍潛于淵,黑蛟斷尾收官——
千芫笑:“承讓!”
司幽回:“不敢!”
......
這一場棋局精彩絕倫,乙仁澤在旁觀之驚愕不已,連連稱嘆:“竟是不分究竟誰勝誰負!”
千芫笑道:“君無戲言,既然陛下也認為這局我們伯仲之間,那就按我說的,這寶劍與天書都是你的了!”
千芫將二寶物往司幽面前一塞,也不管他同意與否。
司幽也不推辭,將寶劍往腰間一別,天書收入袖中。
之后看著千芫道:“既是平局,我贏亦是你贏,豈能單我有彩頭,要不這樣,今日我可應(yīng)你一諾,百無禁忌!”
“如此最好!我正好要去東荒溟丘島缺個隨行,你可愿意同我走一遭?”
千芫心中暗自竊喜,這還是第一次能這么順利讓他主動上套。
司幽沒有過多猶豫,點頭同意。
倒是乙仁澤好一番阻撓,一來說是東荒寒冰雪肆虐寒冷異常,不利于大病初愈以及柔弱女子前往,二來是新朝初建希望留下二位輔佐。
總之就是司幽和千芫完全沒意見,乙仁澤啰嗦半天,最后是千芫拉著他到一旁苦口婆心說了半天,才欣然同意放行。
之后司幽一直好奇,那日千芫到底是同乙仁澤說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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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東荒雖是路途遙遠,但終究是在寒元大陸上,不過多顛簸些時日。二人策馬江湖從盛春到金秋,一路看遍山野繁花似錦、城鎮(zhèn)人來人往、江河奔騰不息,在數(shù)百個朝夕里,踏遍萬里山河同路相伴,相守的默契不知覺蔓延。
她時?;秀?,這一路,東行,與曾經(jīng)他們一路西行,可有冥冥之中地因緣注定?
到達東荒,千里泥沼地,寒冷、荒蕪、貧瘠、危機四伏,之后是更加無垠的黑水洶涌的寒冷玄冥海。
司幽說,這里是冥澤國的起源。他也是出生在這里。這里四季嚴寒,若非冥王以鬼氣染人,使冥澤國民擁有特殊的陰寒體質(zhì),根本無法在這樣的嚴寒之地生存。
千芫突然就想起來他說過的,關(guān)于神鬼善惡的話,那是很多年以后的司幽啊......
冥澤國民與冥王
如今,這千里泥沼依舊有冥澤遺民的蹤跡,只是他們?nèi)缤^街老鼠一般,東躲西藏,荒村白日封門夜間才敢出行一二,恍若鬼魅夜行,難怪會被稱之為“鬼民”。
千芫認為既是仙島,自然是在海中,堅持要出海,司幽以為那冰冷的玄冥海絕無可能有仙島,若是說鬼島倒有幾分可能。
千芫不信邪,二人駕著半死不活的破木舟,在海里飄了上十天,彈盡糧絕垂死掙扎之際終于看到了海霧之中的一座無木無靈的荒島——
“這就是......傳說中有真神的......仙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