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瀛哥告訴霖鈴林萱姐姐出事的消息時,她心里完全沒了還要去哪里玩的心思,只想快些看見林萱姐姐的臉??墒撬^地鐵,也知道羅安市這個時候的交通狀況很是糟糕,王姨說的有道理,一定是哪里都堵的水泄不通的,但過一個小時后,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可是她怎么能等得住呢,這一個小時對她來說突然成了早就被時光忘記的她的難熬時分。
她在琿春堂的門口等著,離寒光說過的時間還剩半個小時左右的時候,突然有一個男子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那是一個樣貌絕佳的男子,銀發(fā)紅袍,只是眉間那極盛的怒氣,讓霖鈴說不出來的害怕。
他自稱樊火,周身縈繞著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火光之氣。
“真的嗎?你真的可以幫我解開文鰩魚神石的神縛嗎?”名叫樊火的男子雖然態(tài)度惡劣,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讓她很是動心,如果解開了神縛,她現(xiàn)在不就可以……可是她突然又想起,她也不知道哪個醫(yī)院怎么去啊,而且天都快黑了,要不自己還是等寒光姐吧。
見霖鈴猶豫,樊火轉(zhuǎn)身就走,只不過才剛走三步不到,那個女孩就擋住了他的去路。
“好!那麻煩你了!”霖鈴看他已經(jīng)快走到西苑了,自己再不去追上就失去這個機會了。于是樊火便輕笑著,轉(zhuǎn)過身來,高深莫測地看著她。
他伸出一只手,食指點在霖鈴的額頭上,她便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魂體被灼燒的感覺,雖然不疼,但是心慌的不行。
他另一只手指向琿春堂的正庭的某個方向,食指一劃,霖鈴從回到塵世的那種壓迫和束縛感就消失了,她試著往西苑那邊多走一小段,果然不再感覺到文鰩魚神石的神縛了,她為這重獲的自由和輕松高興得幾乎跳起來,如果不是樊火告訴她,他可以告訴她林萱的醫(yī)院在哪兒,她都要沖進去和寒光抱著慶祝一番了。
她叫來那個總在琿春堂和她對著干的小男鬼,告訴他一定要轉(zhuǎn)告自己的話給寒光姐聽,便跟著那個看起來有些可怕的男子走了。
后來她真的見到了林萱,不過林萱卻看不見自己身后的樊火,連影子也是。
霖鈴就只好和林萱告別,往琿春堂走?;厝サ穆飞希饐柍隽四蔷湓?。
“你想不想今天就見到你的皇長姐立靜媱?”
那半是誘惑半是試探的話讓霖鈴瞬時失去了去懷疑樊火的能力,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事情的,他又是怎么知道這個連她父皇都不怎么用的名字的?他到底是誰?
霖鈴便揣著那個人說的這句話,在琿春堂的門口等著那個人?,q春堂現(xiàn)在店里的客人不多,幾乎沒有人進來,偶爾有人往外面走,不過他們都看不見自己,只是從自己眼前掠過。她便還是早上那幅等林萱時急不可耐,不過還算是笑意盈盈的樣子。
突然從老遠的地方,她看見一個女子修長的身影正在靠近。
霖鈴的心臟一下子就揪緊了,女子步子踏的極慢,一步一步踩在銀灰的月光上,離自己還有三四米的時候,霖鈴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一張她十分熟悉卻怎么也沒想到會出現(xiàn)的臉。
“你果然在這里啊,怎么不進去,就坐在門檻上?”寒光輕撫她的臉頰,看她的臉上有些星光閃爍,以為是淚,拭去才知道是哪里沾上的閃粉片。自己居然忘了,鬼魂是不能落淚的。
“我在這里等你呢。”霖鈴別過眼,不想讓寒光發(fā)現(xiàn)她臉上那些完全掩飾不住的崩潰和欣喜,“等了好久好久啊。”
寒光見霖鈴這可憐樣兒,心想她定然是嚇壞了,只好牽起小丫頭的手,轉(zhuǎn)身就坐上最晚的地鐵,往家走。
霖鈴跟在她的身后側(cè),望著寒光弧度柔和的下巴,那冷峻的神情,她想起那個男子離開前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你只消在這里等著,第一個和你說話的人即使你上輩子的皇長姐?!?p> 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魂魄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快,她絲毫不懷疑樊火說的話。
她也突然想起來,有個資歷很老的鬼魂曾和自己說過這個名字的來由。樊火本是魔君,容顏絕美,風(fēng)姿卓悅,非男非女,只不過因為機緣和巧遇,最終得以洗去魔根,位列仙班,后來更是成為了那不可言說的天界之中的樊火神君。
她卻不管什么天界不天界的了,心中突然平靜了下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原來這就是我的長姐啊,她確實和那時候一樣,面覆冰霜,從不與人親近,只有對著自己的時候才愿意綻開微微的笑容,自己怎么從來沒有注意到呢?就連長姐特備喜歡含雪花也是一樣的,本來這個世上知道這花的人都那么少,她怎么沒注意到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呢?
自己可真是蠢啊,想著想著,霖鈴看著寒光牽著自己的手就笑了。
說起來,是長姐先找到了她呢,三年前的那個雷雨夜,就和九百多年以前那樣,長姐在被窩里捂住她的耳,讓她安心,讓她忘記電閃雷鳴,忘記悠悠的思念。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亥時了,馬上就要到陰氣最重的子時了,子時一過,自己就要回到那條未名路了,她要抓緊這最后的機會。
寒光感覺到霖鈴握著她的手變緊了,以為她害怕風(fēng)馳電掣的地鐵,便也緊緊地反握著她。
請時間走得慢些吧,霖鈴向天上的神仙們禱告,她知道雖然不知情,但她遇上姐姐,能和她續(xù)了兩年無紛無擾的前世姐妹情緣,確實已經(jīng)非常幸運了,但就算用我下輩子的順?biāo)烊松鸀榇鷥r,也請讓她完滿的告別吧。她不會說那些前塵往事,至少能讓她以一個妹妹的身份和她道聲別。
空蕩蕩的車廂里,寒光突然覺得有些冷意,好像有人從很遠的地方嗚嗚咽咽地和她說話,她聽與聽不清,道也道不明,但她卻懂了那把聲音中的虔誠和無盡的思念。
霖鈴這小丫頭今天怎么都甩不掉,都快十二點了也還抱著她的胳膊黏著她,不肯進去那文鰩魚神石里休息。她說自己以后不需要這塊神石了,這個手鏈就當(dāng)是自己送給姐姐的了。霖鈴把頭埋在寒光的袖子里,她嗅到了含雪花,茶葉,書頁的芬芳味道。
“寒光姐,我要走了?!?p> 李寒光本來惺忪的眼一下子睜開,扭過頭看她。
“我找到她了,就是那個我一直在找的人,那個為了找她才回來人世的人?!?p> “你不知道,見到她我真的很開心,她和以前一模一樣,她還溫柔的對我笑呢?!绷剽徣匀话杨^埋在寒光袖子里,淚水缺堤,沾濕了寒光的肩膀。她語無倫次地說話,生怕寒光問出些自己不能回答也不想回答的事情。
“哇,我怎么哭了,不知道是太開心了,還是太難過了,還是判官知道我要走了所以也這些鐵律沒有什么所謂了吧?!绷剽徔拗拗中α?。
“寒光姐,你待我真的很好,你每次讓我附身的時候,我都知道你很累很難受,但是你還是讓我附身去找她,這次終于找到了,以后要注意身體啦,不要再淋雨著涼了?!?p> “你知道嗎?你就像我的守護神一樣,初次見你那天在閣樓里我可害怕可害怕了,可是你一出來,我就不怕了。后來每次閃電雷鳴,我其實都不是那么的害怕,就是想挨著你近一點而已?!?p> “對了,我早就看出了任瀛哥哥鐘意你了,在湖邊,他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你了,身邊那么多路人,就找了你問路,還裝作不知道琿春堂的樣子。王姨明明說從琿春堂開張那天起,任瀛哥哥就對這里熟悉的和自己家一樣了……還有還有……”
“霖鈴,”寒光開口打斷她的話,輕輕地?fù)嶂哪X袋,“你先聽我說,我會記得你的,到我死的那天都會記得,林萱林景他們也是。你不用害怕,安安靜靜的睡吧,睡醒了就到那邊了?!?p> “他們都說,地獄不是可怕的地方,只是一個無趣、陰冷的地方而已,你就在那里待一陣子,要是覺得害怕或是孤單,你就在那里等著我,多等些時日,等我到了,我們再一同走?!焙馔耆珱]有意識到自己在說著什么不像樣的話,但也還是一直說著說著,絮絮叨叨地一點也不像她。
“在那里也可以像在這里一樣,多交些朋友,多嘗嘗點美味的東西,日子會過得快的?!?p> “寒光姐,幫我和萱萱姐姐、景哥哥說,我真的很喜歡他們,也要幫我謝謝她們,幫我和小白說再見,啊它一定會很難過的。畢竟只有我能聽懂它的話。以后,它如果撓脖子就是餓了,你要記得……”
“對了,還有任瀛哥哥,他真的長得好好看,寒光姐你要抓住了啊,偶爾也要熱情點……”
“寒光姐,我覺得好冷好冷啊,冷的我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p> “寒光姐,再見,一定要再見啊,我真的好像再待一刻鐘啊。”
“長姐,珍重,對不起……”
呢喃的小丫頭突然沒了聲音,寒光感覺懷里一輕,那個丫頭的已經(jīng)消失了。手上的文鰩魚神石也突然變得冰冷,不再是從前溫潤的樣子,就真正成為了一顆普通的石頭了。
任瀛聽見動靜進來看,寒光側(cè)蜷在床上,緊握著一條手鏈狼狽地哭著,“霖鈴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