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工作一天,回到家癱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晚上卻都睡不著。
這幾天的經(jīng)歷讓她明顯感覺到,她的曾經(jīng)或許遠(yuǎn)比她想象中要復(fù)雜的多。
起先她以為她只是某某的女兒,或許是在某某大學(xué)上學(xué),也許是哪天頭部受了傷失了記憶所以成了半個乞丐。她想過再差也就是失憶后,被家人拋棄了,成了無家可歸的落魄女子。
但后來看那樊火認(rèn)識自己,又在那樣一個詭異的場景看到那樣一幅詭異的畫,這些令她有著一種不祥也不適的預(yù)感。她有些頭疼,但拼命地去回憶,仍然什么都想不起來,楊阿太回去投胎之后,她的那種心慌的感覺卻仍未消失。
她抓住頭翻了一個身,在捂著頭躺下去那電光火石之間,透過手指的縫隙,她看見房間窗外有人在看自己。
“你是誰?”
寒光看向窗外那個面色有些駭人的鬼魂,他浮在半空,只能看見他的頭往屋里張望,是個陌生的男子,寒光在附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那個鬼魂見寒光沒有動作,就一直拼命地在敲窗,他好像是剛剛從地府逃出來的鬼魂,還不知道鬼魂是不能碰到現(xiàn)世的東西的,也不知道鬼魂其實完全可以穿墻而入,所以一直沒有發(fā)出什么實際的聲音。
他見耽擱了這么久,終于焦急地大喊,“姑娘,求求你幫幫我的女兒吧,她如果再不出來就要不行了?!?p> 寒光翻身而起。
在去男子的的家里的路上,他解釋道,他的女兒現(xiàn)在自己一個人在家里,他的妻子值夜班去了。家里的煤氣泄露很久了,現(xiàn)在還沒有爆炸,但她的珠兒已經(jīng)昏迷很久了,現(xiàn)在很危險。他想讓寒光去幫她把他們家的窗子打開,將孩子帶出來,并幫他把孩子的媽媽叫回來。
寒光側(cè)過頭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哪兒的,畢竟她最近總是莫名的感覺到心慌,總覺得自己錯失了發(fā)現(xiàn)什么的機會,而這個男子來得匆忙,自己也出來得匆忙,還沒有來得及和王姨、任瀛他們說一聲。
男子不說話,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騙她,但是不回答的話又怕寒光不幫他的忙,步子就慢了下來,握著拳、咬著嘴皮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先去救你的女兒吧?!焙庖娝彩且荒樦?,不像是為了害自己的樣子,就還是放下這個疑問跟著他來到了附近的村子里的一間比較破舊的老房子面前,果然大門、窗戶都緊閉著,隱約還是能夠聞到些煤氣的臭味。
寒光連忙依他說的做了,用門口的備用鑰匙將大門打開,迎面就立刻飄來一股濃烈的煤氣味,她急忙將所有的窗戶、門都打開,等新鮮空氣進(jìn)來得差不多的時候,她終于在洗手間門口找了那個昏迷的小女孩,小女孩體溫還算是正常,脈搏雖然有些弱,但還是能夠探到的。
她急忙將她抱出家門,剛好在路上通知的女孩子的媽媽也趕到了,她顧不上道謝就把女兒橫抱著攔了一輛出租車往醫(yī)院趕去。
當(dāng)寒光正要鎖上窗門離開這里時,看見廚房里倒著一個已經(jīng)不年輕的男人,他身旁的地上灑落著很多的酒瓶和藥片,其中一個酒瓶壓著一張寫滿了狂亂的字的紙,上面布滿了水跡,最后面寫著一個男人的名字。
男人的手腕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傷痕,他一定割得很深,都能看見翻開的白肉,血跡在他身下蔓延的很遠(yuǎn),寒光想了想,還是過去輕拭他的鼻息,果然已經(jīng)晚了,男人的身體已經(jīng)涼透,畢竟他的靈魂就站在自己的身邊。
“沒事的,姑娘,如果我沒有死,我的女兒可能也沒有機會活著了,真的非常感謝你。你的大恩大德我到了地下也不會忘記的?!蹦莻€原本陰翳的男人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我確診了癌癥,還是晚期,實在心灰意冷。實在不想拖累我的妻子,就把煤氣打開想了斷自己,正是昏昏沉沉使不上勁的時候聽見本來應(yīng)該去找我妻子的女兒突然提前回家了,我在最后一刻看見她倒在衛(wèi)生間門口的身影實在做不到就這樣去投胎,我的女兒才11歲,唉,是我沒有用,真的麻煩你了小姑娘?!?p> 寒光看他在慢慢地消失,看了一眼手機,現(xiàn)在果然是剛好12點,男子的身影越來越縹緲,寒光卻突然想起來剛剛那個問題,她這三年內(nèi)從沒見過這個人,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能幫他,又如何知道她住在哪里的?
“那個大哥說的沒錯,你果然是菩薩心腸,一定會有好報的。謝謝姑娘了?!蹦凶勇曇粼絹碓降?,他仿佛已經(jīng)看見女兒在急診室慢慢蘇醒的樣子,便放心地讓那種又像是升騰又像是墜落的感覺逐漸占據(jù)自己。
男人消失后,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瞬時如同毒蛛上身,她環(huán)顧四周,那種奇怪的被偷窺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突然就覺得背后有人靠近。
“你還是,”畢厭慢慢站直,玩味的看這個女子剛剛的慌亂神情,“和以前那樣,偽善得可笑。”
“你是誰?”寒光看他十分面生。
但仔細(xì)一看,這個人的面相普通卻帶著獰氣,身上穿著奇怪的朝服,站姿也有些佝僂,看起來還沒有寒光高,遠(yuǎn)遠(yuǎn)地看去就像一直還沒有脫離獸性的古人猿一樣,根本不像直立而行的人類。
“我叫畢厭,你應(yīng)該聽說過了的?!碑厖捒拷?,輕蔑的提醒道。
果然是他!是任瀛說的那個吳清平,他如今突然出現(xiàn)是為什么?如今早就已經(jīng)過了八月初六了,他此刻出現(xiàn)能干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她記得這只被獰獸俯生的吳清平可不是一般的尋常鬼魂,想著任瀛那時雖然說起來平靜、但始終不算是輕松的經(jīng)歷,她瞬間警惕起來。
她倒是不是害怕自己能出什么事,總之不過是一死,說不定霖鈴在那地下等她呢,只是他記得任瀛說過他十幾年來最想要的是他的命,難道他是想利用自己……
“我倒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問問你想不想做點什么。”那畢厭一臉的鬼蜮心腸,不由地讓寒光有些擔(dān)心任瀛,他今天還沒有聯(lián)系她,而且剛剛也沒有回家。
“你那小男朋友的事情你聽說了吧。”畢厭慢慢向她的臉靠近,寒光聞到了些從來沒聞到過的腥臭味,居然讓她有些眩暈的感覺。
看來畢厭就是最近一直跟蹤她的人了。
“我們畢厭一族,從出生就嗜血好戰(zhàn),本是自由無拘束的,只是偶然在天界犯了點小錯,就被那陰險虛偽的天帝降罪,屠殺了我族的大半族民。”畢厭稍稍退開,緩緩地說道:“我族如今只剩不足百名,剩下的人只有每年八月初六或是十月初六能重新沖破神縛,行些瀟灑之事,你可知我說的這瀟灑快活之事是什么?”
寒光心道不妙,十月初六?任瀛不是說……
“今年的八月初六,沒有找到他極是可惜,不過倒是沒有想到他原來就在不到二百米的地方,當(dāng)然了,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出現(xiàn)了?!?p> “別擔(dān)心,這次我一定讓他痛快地尸首異處哈哈哈哈哈哈……”畢厭瘋狂地在那里張牙舞爪的笑,聲音聽起來嘶啞得不像人類。
“怎么,心疼么?”
“不如應(yīng)了我的邀請,去看看這有趣的場面?”畢厭湊近她,挑釁地搔她的臉頰,寒光打掉他的手,怒視著他。
突然畢厭從她的身后伸出手,將她飛快地拽著向高空,并往前疾馳。只聞塵土樹木的腥氣迅速地拂過自己的鼻梢,砂石刺得自己的臉刺疼。
再睜開眼寒光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帶到了一個陰森死寂的墓群面前,周圍是很熟悉的布置——是那個任瀛說過的古代衣冢,離自己最近的一塊墓碑上果然刻著一只奇怪的動物。她向四周望去,果然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深山老林。
“張望什么,這里是我族的獸域,從沒有凡胎能闖進(jìn)來?!碑厖捤砷_她的脖子,轉(zhuǎn)而在她的肩部發(fā)力,直將她摁得跪坐在地上。
膝蓋碰到地上的草和砂石的時候,寒光就發(fā)現(xiàn)這塊土地似乎能夠蠶食人的心智和體力,她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氣在慢慢地消散,四肢完全提不起一點勁來,她只能看著那空空的石碑,大口大口地吸氣。
“任瀛呢?”寒光艱難地從嘴里擠出一句話。
“急什么,主角只到了一個,另一個肯定就要上臺了?!彼帒K慘地望著寒光,這個女人真的和那靖光神女長得一模一樣,那張臉千百年來他記得格外的清晰,心中那種敬畏、厭惡、感激、憎恨混雜交織在一起,令它痛苦萬分——是體內(nèi)的那個孬種在作祟,可是它卻沒有辦法將吳清平抹殺掉,過去這么多年,他仍然必須依附在它的身上,沒有這個男人,自己就不能存活于世間,若是強行使他魂體破滅,自己也只能煙消云散。
等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是時候了。
現(xiàn)在吳清平已經(jīng)看見自己的后代活得很好,未來也是必定位高權(quán)重之人,現(xiàn)在只等他殺了任瀛,他體內(nèi)的吳清平就能放心把這個完完整整的靈魂交給它了。
寒風(fēng)在暗夜里呼嘯,樹杈在翻飛,這個獸域的溫度讓人分不清季節(jié),寒光覺得身上一會兒熱得冒汗、一會兒又覺得刺骨的冷,她覺得自己的精神好像出現(xiàn)了些問題,晃了晃頭,抱住自己的膝蓋咬著牙硬挺。她才進(jìn)來這里不過半個小時,都已經(jīng)如此痛苦,都不知道任瀛那幾年是怎么撐過來的。
畢厭等的悠閑,在衣冢之間隨意地行走,他的家人早就挫骨揚灰了,這些埋葬的不過是些早就破爛的衣服首飾,他偶爾冷笑一聲,陰慚慚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光用余光觀察這個地方的一切,想要找機會逃出去奈何這里四周都圍著很多奇怪的樹,將外面的光線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過了很久,身邊那個在沉思的鬼魂抬起了頭,她用盡全部的力氣才抬起頭看見在樹林的邊際,那個高大的身影飛快地往自己這里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