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鳥籠
“跪下!”
在后宮之中,宜妃一向是溫柔的典范,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從未見她發(fā)過如此大的火,一幫宮女太監(jiān)聞聲都跪了下來。
都說最溫柔的女人發(fā)起火來時最可怕,這不,宮女和太監(jiān)都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尤其是陪著齊王房泰出去的那個小太監(jiān),更是將頭磕得砰砰作響,額頭止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你們跪這兒干嘛?全都滾出去?!?p> 宮女太監(jiān)們這才知道不是自己犯了錯,全都安安靜靜退了出去,那磕頭的小太監(jiān)或許是磕得太過投入,仍舊在砰砰磕著頭,直到被一個同伴扶起來,才退了出去如蒙大赦。
房泰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看著宜妃手中的黃金條子,牙齒打著顫,卻也是硬著頭皮說道:“娘,孩兒不想當太子?!?p> “誰給你說你要當太子了?”
“娘親,孩兒來年就十歲了,以前住在王府的時候不懂,只知道和介哥兒玩,很少見到舅舅、舅媽,如今才搬進這宮里不到一個月,卻幾乎天天見到劉家人。朝中一個劉家能頂十個竇家,昨日國師上奏并非是突然興起,早在父皇剛登基的時候,便已經(jīng)有人請立太子了?!?p> 房泰說著話,看著已經(jīng)怒不可遏的宜妃,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繼續(xù)說下去:“我不想當太子,不想和介哥兒成為仇人?!?p> 宜妃的目光終于柔和了下來,丟掉手中的藤條,摸著房泰的額頭說道:“傻孩子,誰說當了太子就不能和介哥兒繼續(xù)玩?”
“娘,介哥兒想當太子,若是孩兒搶了這個位置,介哥兒便不可能再和孩兒好了,況且......況且......”
房泰想了想,終究還是背叛了房寬,將他說的話說了出來:“況且太子之位本就是個燙手山芋,孩兒坐上去了,也只是擺設而已,十年之后,太子可能還是孩兒,但二十年之后卻絕對不會還是孩兒。”
“傻孩子,你以為就你是聰明人嗎?這些話,應該是那個人給你說的吧,早就給你說過,離他遠一些,天都不收的人,如今還想禍害我兒?”
“跟寬哥兒沒關系,是孩兒自己想到的?!?p> “你不用瞞著我,娘親什么不知道?”
“我就知道,那賤奴全都說出去了?!?p> “泰哥兒,那人也才九歲,能想到這些固然算得上聰慧,但他比得過國相?比得過六部侍郎?別想那么多,他說的那些,難道劉家便想不到?自是有應承之法,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乖乖聽娘的話,以后別和他說話了,這次舅舅不與你計較,但絕對不能有下次?!?p> “娘親,舅舅真有辦法?”
“這些事你別管,安安心心上學,多去你父皇面前露露臉,其余的事情,娘和舅舅們會給你打點妥善的?!?p> “那舅舅可以換介哥兒當太子不?”
宜妃斜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默默撿起了藤條。
“娘親,孩兒有一句話,您打死我,我也得說,劉與呂,孰大?”
宜妃將藤條抽在了房泰背上,只是她舍不得太用力,房泰咬著牙繃著背,硬是沒有叫出聲來,倒是宜妃抽著抽著便哭了出來:“天殺的東西,老天都不收他,竟是要蠱惑我兒,就應該關在那里,死在那里,干嘛要放他出來?”
太極宮,皇帝剛用完膳,昨日大朝,國師給他出了個難題,今天沒有朝會,國相來匯報了些事務之后,皇帝才終于可以輕松一下了。
“這些都是他說的?”
高要佝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夾一片魚肉放在皇帝的碗里:“正是康王所說?!?p> 皇帝卻沒有吃碗里的東西,而是側著頭看了他一眼,高要趕忙拿出絲巾給他擦掉嘴邊的湯汁。
“你是看著他長大的,陪他的時間也比朕長,你說說,一個九歲的孩子能想出這些?”
“康王......”高要偷瞄了皇帝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殿下比以前更聰慧了。”
“你倒是會說話,以前啊便向著他?!被实鄯畔驴曜樱瑥母咭种心眠^絲巾擦了擦手,站起來踱步走到了窗邊,窗外的湖面結了冰,又被雪蓋了一層白紗?!澳闶遣皇呛揠??”
老太監(jiān)慌忙跪了下來:“老奴有罪,老奴死罪,老奴罪該萬死?!?p> “起來吧?!被实勐牭蒙砗笈榕榈目念^聲,也沒有轉身,平靜地說道:“不恨朕才怪,朕也恨自己,是他們逼朕坐上這個位子,朕貴為天子,便富有天下嗎?哼,不過是個傀儡罷了,劉家、周家、陳家,哪家聽朕的?朕才登基不足一月,便要立太子,這是詛咒靈惠帝連年號都用不上就要崩嗎?”
“陛下萬歲之軀,怎能輕言崩字?那些人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
“怎么還跪著呢?”冰天雪地的著實沒什么看頭,皇帝轉過身來:“還要朕扶你起來嗎?”
高要這才站了起來,佝著身子候在皇帝身后,皇帝看了他一眼,走到了書案前坐了下來,高要小碎步跑到另外一側,將奏折堆上最上面那一張折子打開,遞給了他,皇帝卻沒有接:“全部轉去政事堂給國相吧,朕批不批都一樣?!?p> “看看這天下全輿總圖,秦國三面皆夷,東是強趙,東南有蠻楚,再這么搞下去,秦怕是亡于朕手了?!?p> 高要沒有看掛在皇帝身后那張?zhí)煜氯浛倛D,而是堅定地說道:“陛下雄心壯志,天下必將統(tǒng)于陛下腳下?!?p> “你覺得康王做太子如何?國師似乎也有此意。”皇帝沒有理會他的馬屁。
高要嚇得趕緊又跪了下來:“祖.宗之法,內侍不得過問政事?!?p> “這是朕的家事?!?p> “天家無私事,老奴不敢答?!?p> 皇帝白了他一眼:“起來吧,不要動不動就跪下,總覺得是在跪死人,這年頭死的人太多了,被跪得多了就容易死?!?p> 高要仍舊跪在地上,皇帝自言自語道:“朕知道,那幫子大臣是不會同意的,他們早就商量好了,太子只能是劉家扶持?!?p> 見高要仍舊不起來,皇帝也是煩了:“罷了,朕不問你了,起來吧,他真想出宮?”
“殿下說這皇帝像個籠子?!?p> “籠子?什么籠子?”
“鳥籠?!?p> “鳥籠?”皇帝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或許是壓力太大,才二十六歲的年紀發(fā)鬢竟是有些斑白?!暗故琴N切,朕才當了一個月的皇帝,便灰白了頭,這皇宮可不就是個鳥籠么?朕就像那只嘰嘰喳喳的鳥兒,不過是唱戲給群臣看而已?!?p> 高要佝著身子,皇帝攤開了紙,提筆寫下了一個“寬”字。“都說千機引是無解之毒,寬兒只有三年之命,既然能逃過這一劫,焉知不能逃過下一劫?”
高要眼睛一亮子便亮了起來:“陛下有法子?”